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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語千言。他來到此地,本是為了救人,而今卻本末倒置,教眾人費心去救他。念及此事,他便悲痛難言。
鑿頭箭、鐵脊箭、飛鳧如雨而來;矛、钂、刀、戈爭先恐後。方驚愚一次又一次聽聞身軀撞地的鈍擊聲,他兩眼沉重,已然溼潤,卻仍掙扎道:“別……救我。我是來……救你們的……卻反倒害你們……喪命!”
有瀛洲義軍吼道:“我等赤膽忠心,報國奉公!咱們這條性命,本就是為報殿下而存,何足為惜?”
方驚愚張口結舌,目泛白星。藤牌被扎透了,一人便用身軀作他肉盾,身攢萬箭而死;一人為護住他頭臉,腦殼被連枷開啟了花,紅白漿水濺了他一身;一人被長槍貫穿,卻仍拖著槍柄護送了他一里路方才闔目長逝。這時他方知出仙山的路途都是以血肉鋪就的。他太過稚嫩,尚抱朴拙之幻想,欲全須全尾地到達歸墟。
當楚狂別過頭來時,見他神色空洞,禁不住吃了一驚,問:“怎麼了,殿下?”
方驚愚道,目光麻木:“我犯了大過……我知此行是送死,但我沒想連累旁人……”
他本欲由自己出面,以姬胖子作挾,打通去歸墟的路,順帶逼出谷璧衛,與其同歸於盡。楚狂武藝較他高強,看事又比他周全。鄭得利見多識廣,且似有白環衛迴護,他們都比自己更適合做出關的那位命定之人。他想,自己是個累贅,幼時害兄長喪命,出蓬萊時勞琅玕衛及其部屬拼力,於瀛洲、員嶠時,楚狂幾度臨危,便是為了救他性命。他有何顏面踏著別人的白骨出關?又有何顏面做受人景仰的“白帝之子”!
楚狂咬牙,別過頭去,道:“這些話往後再說!”
此時街巷阡陌之中,無數青衿白衣的黔首湧來,目光黑黯,口裡吟吟有詞,皆一副谷璧衛的模樣,向方驚愚獰笑:“陛下,請留步。”
一位瀛洲船丁驚恐地叫道:“方、方才殿下分明將那黑泥樣的玩意兒斬了,他怎還有生機!”
“谷璧衛早已非人,刀劍不能斷其性命。”楚狂喝道,“退往員嶠,之後再作打算!”
正當此時,一陣動地聲如滾滾驚雷而來。那是大片戴面簾、當胸甲的盜驪,長嘯震天,上騎氈盔鱗甲的鐵騎,手執馬槊,如一條銀灰色的洪流。瀛洲義軍們驚喝道:“是岱輿鐵騎!”
侍從加上發狂的百姓,已是極難應付,偏偏此時又加上了如銅牆鐵壁一般的岱輿鐵騎。一時間,黃塵大逴,霜矛雪甲接天連地,戰鼓震撼山河。方驚愚緊緊攥住斷掉的左臂,眼前天旋地轉。
騩馬急奔向前,錯戟交鎩,每一位鐵騎都受谷璧衛所控,一舉一動皆如仙山衛一般,運斤成風。他們迂迴包抄,如天墜電逝,轉瞬間又斬落幾位瀛洲義軍。
“拼死護住殿下!”餘下的兵丁們喊道。
楚狂策馬向前,鑽進前街後巷。此處鐵騎難以施展,他回身急撥弓弦,每一箭都恰中板甲後鐵騎雙目。騎兵們慘嚎著倒下,卻又很快被“仙饌”催動著站起。此時街旁棚屋的麻頭紙窗紛紛破裂,從其中伸出千萬隻手爪,抓向方驚愚。他們如墜泥沼,寸步難行。
模糊的視界中,方驚愚望見眾人奮力搏殺的身影,巷中血流漂杵,半空骨肉橫飛,慘悽之極。他終是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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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谷璧衛而言,三仙山便似其軀體,其間一舉一動皆可入他耳目。而今其末梢處則傳來了淅索之聲,是受他操控下的鐵騎的回報。
“報——谷璧衛大人,咱們跟丟了!”
雖隔百里,那聲音也能傳遞進谷璧衛心中。此時他秀眉緊蹙,以意傳聲:“怎地回事,他們有入地鑽縫的本事麼?”
“他們未至出岱輿的門關,是在招搖巷旁失了行跡。”忽然間,鐵騎的聲音高昂,“大人,斥候又報,堂庭路邊見到有一相似之人的蹤跡,那人皂衣箬笠,未裹披風!”
谷璧衛道。“將門關把好。那人可有隨扈,可有帶刀劍?”
“有,他帶的劍有釋龍紋,應是含光劍,姓楚的小子跟著他。”
“那便是方驚愚無疑了。”谷璧衛閉目,唇角泛出一絲殘忍的笑,“活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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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裡,有人輕輕搡方驚愚的肩,喚道:
“殿下,殿下。”
方驚愚渾身如遭棒捶,痠痛難當,眼皮如鉛般沉重,他張開雙目,恰見楚狂正在眼前。
他們此刻正置身於一間朽屋中,塵霾飛揚,荒廢久修。楚狂用巾子沾了水,覆在他唇上,正憂心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