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漿在他心中噴薄,熱灰落滿心房。他顫聲道:“為、為何?”
他記得先前楚狂執意要帶自己逃往員嶠,也曾不厭其煩地說過會與自己形影相隨,如今卻出爾反爾。楚狂輕笑一聲:“而今外頭皆是搜捕殿下的谷璧衛的爪牙,勢極兇險,我與殿下同行,未免太過招搖。”
“只多你一個,算什麼招搖!”
楚狂搖頭:“我會去做誘餌,引開谷璧衛,爾後殿下便能安然無恙地趕往員嶠。”
“你在說甚胡話!”方驚愚目眥欲裂,以右手抓住他箭袖。楚狂捉住他因抽去鐵骨而軟弱的手指,輕輕解開,“殿下往時總欲孤軍深入,而我是如何心焦如火,想必這滋味殿下現時也體味到了。”
“你沒必要作這犧牲——”
楚狂粲然一笑,“我同殿下不同,明曉凡欲成事,勢必要付些代價的。”
這時心膛裡的每一下跳動都教方驚愚煩亂,彷彿他的心是一匹囚獸,欲在猛撞之下破體而出。他口舌纏結,不知應說何話,只是頭昏得厲害。這時楚狂忽握緊了他的手,也似攥住了他的脈搏與心跳。
“但是,”他的目光裡盈滿哀涼,“我不覺得殿下之言有錯。只是我今時今日做出了有別於殿下的抉擇。”
斷梁殘牆間,日光細密地透進來,將半空裡的飛塵映得一清二白。二人的身影彷彿凝固在了那一刻,變作一幅萬年不改的蒙塵壁畫。方驚愚仰面望著楚狂,那隻血紅的重瞳好似將沉夕日,眼波帶著無限滄涼。
楚狂說:“我來同殿下說個故事罷,從前有一善人,行至橋邊,見一老嫗腿腳不便,且身擔重物,便將她攙扶了過去,自己再折返回來。然而不一刻突發山洪,將對岸吞沒,老嫗因而被大水淹死。那善人自責,總算曉得有些人雖懷抱善心,卻不一定能做成善事的道理,現下的殿下便像那善人。”
“我知曉殿下的心意,知你想救下所有人。雖說並非一時能成事,我對殿下能懷抱此心也深感恩重,多謝你長年以來不改本心,哪怕是歷經重重險阻的現今也始終不移。正因這份心意,縱然百萬將士頂踵捐糜,損失尤重,白帝還是啟程前往歸墟,天符衛也身為白帝之刃,在途中大顯強武。殿下不是白帝與天符衛,並非前人,正因如此,才能就前人未竟之偉業。”楚狂一氣說了許多話,微微氣喘,“三仙山已被谷璧衛汙濁,現下殿下最好的出路便是歸返瀛洲,求得支援,以退為進。”
他眸子裡似藏著焰苗一般,能教同他對視的人心裡也被點燃。方驚愚心中酸楚,眼裡也漸漸潤溼,泛出水光。他哽咽著問:“我是不是犯了許多過?是不是當初……我讓瀛洲義軍隨行,咱們今日便不必孤立無援?是不是我若直截去往員嶠,便也不必教這樣多人豁出性命?”
“這話不對。若殿下一開始便將瀛洲義軍全數帶來,咱們也註定會在溟海上遭遇風浪、被打散,所致的犧牲更重。咱們這一夥兒人人員雖稀,卻似探路的斥候、選鋒,唯有勘清此地形貌,方能作下一次打算。現今失敗了不打緊,只要殿下下回重振旗鼓便成。”
忽然間,方驚愚感到兩道熱流爬過臉龐。他愕然地察覺,自己竟已涕泗浞浞。他已有許久不曾流淚,自棄方府而去,向玉印衛誓以此身成刃之後,他一直將一切情愫藏在心底。
可楚狂總會將他的外殼層層剝開,讓他變回十年前那個手足無措的小孩兒。
他哽咽難言,最終道:“我還能……有重振旗鼓之機麼?”
楚狂的目光柔和了,彷彿粼粼的漣漪。“有的,而我現下便是要去替殿下爭取這勝機。”
於是楚狂站起身,方驚愚手上乏力,沒能揪住他衣角。楚狂自角落裡拿起褡褳,開啟望了一眼,“出關的血瓶還缺碧寶衛和谷璧衛的,我去會會谷璧衛。”
“別……去。”
方驚愚掙扎道。他伸手欲挽留楚狂,然而卻望見了自己斷去的腕子前端,旋即絕望地想,現時他連留住楚狂的手也沒了,楚狂性子犟,無論如何勸解,也定然是徒勞。他頂著高熱爬起,卻又醜態百出地跌落,現時的他失血過多,太過虛孱。
這時楚狂拿起含光劍,走到門前,回眸一笑。那笑容被日光浸透,彷彿鑲著金絲,又幽遠寧靜,宛若古剎裡蒙垢卻森然的神佛。
“白帝出關時有千軍萬馬相隨,現在殿下只我一人,我會做殿下的千軍萬馬。”
“我不要你逞能,我要你回來!”方驚愚終於失態,放聲怒吼道。
楚狂卻道:“我曾與殿下說過的,哪怕棋盤上其餘的棋子皆被吃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