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鉞瞥他一眼,將他擱置一邊,問道:“龔喜,這不是你的真名吧?”

班賀微微抬頭:“果真還是瞞不過古老爺慧眼。小人本名班賀,家師孔芑多,是先皇親封的大司空。這孩子是家師唯一的血脈,親孫孔澤佑。”

見古鉞看向自己,阿毛正經規規矩矩行了個大禮:“古老爺。”

大司空為冬官之長,掌土木工程,全天下的工匠,再沒有比他地位更高的了。古鉞冷然道:“你師父既然位列六卿,為何你要隱姓埋名藏身於這般小小縣城?”

班賀道:“家師離世與先皇賓天相繼,今上尚武不重工,再者小人學藝不精,唯恐留在京中壞了家師的名聲,因此離京。”

先皇在世之時大興土木,興建宮殿樓宇園林,每年召集數萬工匠進入都城,盛況空前。當今聖上繼位,都城營造皆已落成,聖上對此類事不曾過問,有意忽略,只是少了個工匠,沒人會不長眼地捅到上面去。

古鉞對其所言不置可否,心思百轉千回,終是將葛容欽所說的那些話吞了回去。那塊特殊的天鐵事關重大,不能輕易出口,在場還有一個楊典史,更需謹慎。

目光重新回到陸旋身上,古鉞審視著那名年輕人,揚起下頜,質問:“班賀,你可知盜竊天鐵私用,是何罪名?”

班賀頭低得更深,幾乎貼著地面:“死罪。”

陸旋愕然抬頭,這竟是死罪?班賀從未提起,即便他清楚此事難為,卻沒想到是如此大的罪過!

古鉞點頭:“很好。你明知故犯,其罪當誅。正好,楊典史在此,就交由你處置。”

正為眼下場面變換愣神的楊典史忽然被點名,目光迅速落在班賀身上。他心中明白律法如山,可龔……不,班賀所作所為是出於好心,罪不至死。

“古老爺,此人乃是魯冠威魯鏢頭義兄陸籍之子。”班賀忽然直起身,仰面與古鉞對視,此刻一掃謙卑,目光甚篤。

聞言古鉞眼神驟變,急急走近幾步,定了定目光,再度仔細端詳陸旋容貌。態度由方才的慢待,一瞬轉變,疑慮與驚詫交錯,又含著他所說為真的期盼。

班賀娓娓道來:“自我到玉成縣以來,魯鏢頭對我多有照顧,數月前因故搬遷,告知我事情原委。陸籍為護送梁巍梁大人,夫婦二人雙雙慘遭殺害,唯有獨子僥倖逃脫。三個月前,陸旋於匪徒手下救了我與阿毛,我便將他帶入城中。聽聞他要尋的是魯鏢頭,大致猜出了他的身份——此事楊典史可以作證。”

忽然提及自己,楊典史情分義氣兼有之,抱拳拱手,對古鉞道:“確實如他所說。”

陸籍夫婦遇害一事古鉞早已知曉,魯冠威的離開便有他的手筆,班賀帶來的訊息卻是他始料未及的。

古鉞眉頭緊皺,站定陸旋跟前,本是詢問,卻因心中焦急顯得咄咄逼人:“你當真是陸籍之子?”

陸旋面容堅毅,毫不退卻:“家父正是陸籍,龍威鏢局總鏢頭。”

眼神幾經變換,古鉞唇角抖了抖,雙手緊緊握住他的雙臂。不適感傳遍全身,陸旋強行剋制將人推開的衝動,忍受他的觸碰。

掌下冷硬的觸感令古鉞猛地一震,竟然整條手臂都……

班賀繼續道:“那殺害陸籍夫婦的殺手並未放過陸旋,追至玉成縣,陸旋與其殊死搏鬥……我盜取天鐵是不可爭辯的事實,甘願受罰。”

此時古鉞哪裡顧得上計較那些,良將之子得以續存,故交在天之靈得到慰藉,已是最大的幸事。他躬身扶起陸旋,聲聲顫抖:“孩子,你受苦了!”

陸旋手足無措僵立在那兒,視線瞟向班賀,卻只能瞧見他跪在地上的背影,低垂下頭,略寬鬆的衣領袒露半截後頸,微側的臉頰沒有表情,透著股漠然疏離。

得知陸旋身份,古鉞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放棄追究班賀的罪過,反倒感激起他來。念在他是孔大師的徒弟,又是為了陸籍之子,一概既往不咎。

有古鉞發話,楊典史心下暗暗鬆了口氣。

陸旋所受苦難他見得三分便已不忍,班賀又是與他熟識,對他們二人楊典史如何下得了手?事情既然無需他多言,楊典史當即先行一步。

將陸旋留在將軍第,班賀帶著阿毛走出那扇朱漆大門。

離那扇門越來越遠,阿毛仰頭輕輕叫了一聲師兄,班賀抬手攬在阿毛肩頭,微微用力,面上紋絲不動,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沒個定性的孩子,遇到點兒別的事便會把之前的事情拋到腦後,注意力轉移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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