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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日的元夕前夜,平秋雪融了些。他溫了盅薄酒,院裡廊下依躺搖藤椅,重衾還覺冷。
窩在暖衾裘內,耳珠蹭著密細的絨尖,淺玄青的眼怠倦地匿長睫下,明赫朝寒尋芳喃了句:“上元好日子,你該回家去。”
各方山城下燃放爆竹的煙火氣漫了全境,明赫若高臨危樓也能望見迸綻的雷火,映亮黑寂的夜空,億萬的光點一瞬熄。
紅爐雪一點,教寒尋芳撥淨,執了盞他親制的蒺藜燈,掛雪樹梢,捻指起火點著紙籠,燒燈續晝。
寒尋芳甩手滅熄尚掌控不佳的凝火,灼灼紅光迎著稀落的飄雪,端了個沉香爐。
“我不走。”
拖病苟留了六七日,面對明赫直言的咄咄逐客,寒尋芳竟顯得無措,不肯道明緣由,依舊不肯妥協。
他怎麼遺忘了,這世上他哪裡還有家。
原先入千寧境便是為了尋人。見了明赫,寒尋芳萬般不願走。
燼灰撒的滿地,夜色遮春,漫不經心地踏碾,他上了廊,立在明赫側前,偏靜立地堵在那兒,玄黯的瞳子透著點悲喜。
“正月裡夜涼,不想落病就趕緊進屋去。”明赫也知寒尋芳性格固拗,自覺像婆媽似的嘮嘴,站起直腰,拖著藤椅推門。
睇眄明赫唇間薄紅一抹的豔色,寒尋芳趕忙挪開目光避躲,想要問恙,不知如何言語,閉了嘴。
後腳緊跟進了閣屋,悻悻地補了句不知所謂的話:“又要落雪了。”
長踩雪地,薄寒粟洇暈開足蹬的笏頭履,墊的暖絨溼漉,氅裙袴服皆是燻暖的新換衣裳。寒尋芳先前跪雪裡凍得僵冷的對襟直裰被褪下,懸於屋內架上,瓷熏籠裡燃的蘇合溫香霧煙繚繚。
“是啊,要落雪了,天寒地凍,你還非要待。”
明赫自顧怨道,繃著臉往寒尋芳的懷裡塞了壺器,其面彎弧,其腰曲,渾然正圓,狀如罌缻,烘烘得發熱,暖的寒尋芳一怔,暗喜地抱緊。
大雪若封了山,凍傷未愈,寒尋芳知他瞧著漠冷實則心慈,想著暫且多賴兩日,溫養身骨。
尋個契機由頭,順理成章留下。
思忖幾番,欣喜之餘,也只弱弱地道出句:“多謝山主掛懷。”
明赫頷首要他早些歇息,囑他合嚴里門扇窗,秉端燭臺,手中燭火明晦,黯淡渾光的燭芒躍動不已。他目送明赫繞梯登樓,落寞地轉身離開。
遠遠的,聽明赫尋喚那銀白的狐。
杏林將養小十日,林丈青歸來後特傳信於明赫,道純狐雖無性命大礙,孽胎在懷,若尋不到那狼青族的負心郎,仍舊無法根治。明赫只好暫時將他接回平秋,每日滾雪,倒是自在樂得。
唯明赫忪倦,整日怏怏,一日三回就著褚清衍授意杏林制的丹丸,穩續著衰薄氣血。
那到底是什麼功效的藥丸,到底是否有用,明赫心知肚明。
閣樓高處,明赫扶榻微微喘息,兩聲嗆咳抑著喉間翻湧的腥癢,硬生生地嚥下。
如溺斃者生前無謂掙扎,腥血沾染唇瓣,他喘過氣來,捏帕拭擦淨汙血,丟進漾水的銅盆裡。
“阿難當知,若用錢物,或役其力,償足自停,如於中間殺彼身命,或食其肉。”
純狐席地而坐,懶倚著架几案,手捧著大頁雕版印的楞嚴經低聲地讀閱,嗅到血腥,頓了一頓,復而念道。
“如是乃至經微塵劫,相食相誅,猶如轉輪,互為高下,無有休息。”
純狐銳敏地聽著水漾踢踏聲響,玄裡透瑰紫的眸望向明赫,長睫下溢開淡影,嶙峋瘦骨襯得愈發枯槁如北秋草木。
合本置回案,狐族一貫噙假笑,扶著微凸的腹肚,倦怠慵慵地傍著暖爐:“外頭那般冷,勞煩你替我看護著他。”
瞥見明赫白的病瘮,未涸的汙血映得唇瓣似塗抹紅粉胭脂的豔,他生了悲心憫情,披散長髮,懶得裝扮。
“若非你要留著他,他醒的那日就該下山。”說罷,明赫拿了架上烘的暖熱的錦棉褥,丟披給薄衣衫的純狐,“曉得冷也不知穿得暖些。”
安置燭臺,明赫取了把鍍銀剪子剪去黑焦燃盡的半條燭芯,幾點火星子墜進黑沉的夜翳裡,昏光教他顯得閒靜。
純狐夜裡目力極好,無需點燈。明赫受軀所限,雖可視物,但瞧不了半會眼痠倦困,眼角起紅沁淚。
“數十代前,寒氏先祖有恩於我純狐一族。”扯過衣衫,摟緊厚褥埋頭,名冽的純狐眉宇黯黯,“有恩,自然得報。”
“何況他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