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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讓著她敬著她過了一年又一年。後來他也涼了,就把朱雲雁當個合法睡一床的女同志,反正睡下去、站起來,說的都是一種話。再後來睡下去話也不用說了,背靠背,各扯各的鼾。一個床上兩床被,常常只剩一床。她的被老是用麻繩捆上,讓她背去這兒蹲點,去那麼訪察。
“挺有多高了?”少勇又問。
“高。象咱爹的個頭。比你和鐵腦都能長得高。”葡萄說。
“你到底把他擱哪兒養的?”
“世界恁大,挺才多大點?”葡萄說。
“你說他看見我,會認我不會?”
葡萄看著車窗外頭黑色的電線杆一根根往後退。她笑笑:“誰知道。他好就行,活著就好。認不認我,隨他。”
“挺不認識你?”
“認識不認識,只要他活蹦亂跳,我就可高興。”
“他離你遠不遠?”
“遠。挺都不說咱的話了。他說人家的話。”
少勇看著葡萄。葡萄看著窗外。車子一蹦老高,把她扔起來,他把她扶住。他想,既然葡萄把挺給了很遠的人家,怎麼又把他往史屯帶?
車已經進了村,葡萄讓他和司機說,叫他把車就停在村口。她和少勇往她家走時,她說:“生病的這個人不是你兒子。”
少勇站在一棵槐樹下,月光把槐枝的影子灑在他臉上。“是誰的兒子?”他問。
“是你爹。”葡萄知道他會給驚壞,上來摟住他肩。
少勇把她的話當瘋話聽。葡萄常有說瘋話的時候。她的額頭和太陽穴上的絨毛碰在他腮幫上,多年前那個葡萄又回來了。他每一寸皮肉都認得那個葡萄。“為啥你總說剜人心的事,葡萄?”他情話綿綿地說,個個字都進到她頭髮裡。
“二哥,提到爹真剜你心嗎?”
她的臉仰向他,月亮把她照得又成了十四歲、十六歲,兩眼還是那麼不曉事,只有七歲。
“你不懂,葡萄。那時候我年輕。現在想,心是跟剜了一樣。”
她點點頭,承認她是不懂。
“二哥,你別怕。”
少勇看著她。她把他的手拉著,往前走。走兩步,她把他兩手夾進自己的胳膊窩。她又說:“你啥也別怕,有葡萄呢。”
前面就是葡萄的窯院了。少勇的手給她焐得發燒。一聲狗叫也沒有。不遠的墳院裡蹲蹲站站的,是夜夜到墳院碰運氣的野狗。少勇不用看,也知道這不再是曾經的史屯了,他熟悉的村子給饑荒變野了,生了,不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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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個寡婦 七(6)
葡萄是怎麼度過近三年的飢餓時光的?他心裡罵著自己,見葡萄開啟了門鎖。花狗倒還活著,瘦得尾巴也搖不動,它早就聽出了葡萄的腳步,門一開,它已上到最高的臺階上。
少勇一進院子就屏著氣四下聽,眼睛也閃過來閃過去地看。他實在猜不透葡萄的把戲。
葡萄上了門,又扛了根碗口粗的棒子抵在門上。她還沒轉過身,就說:“二哥,你是醫生,你只管治你的病人。啥也別怕。”
他覺得她不是在說瘋話了。事情一定不是鬧著玩的,不然她為什麼哄他到現在,叫他“別怕”?他也不再問,反正什麼都該有分曉了。葡萄往屋裡走,他跟進去,見她在點燈。然後,她從懷裡掏出一張小照片。他湊上去,這就是他兒子。八歲的挺戴著紅領巾,呆呆地瞪著眼前。他也象少勇小時一樣愛板臉,見了生人就板臉。
他四下看一眼。床空空的。櫃子油得雪白,上面的花描成綠色。他一邊看一邊問:“孩子在哪兒?”
“孩子在陝西。”
他怕問下去她會說“已經病死了”。所以他什麼話也不問。
“孩子啥病沒有。病的是咱爹,二哥。”
“誰爹?!”
“咱爹呀。咱有幾個爹?”
“孫……懷清?”
“你先別問他咋活到現在。你只管把他當你的病人,給他治病下藥。”
“葡萄……?!”
“多問沒啥用。二哥,這時叫你把咱爹供出去,讓人再斃一回,你供不供?”
少勇看著葡萄。她讓他鑽進一個惡夢裡來了。
“你不會供了。我知道你不會了。要是供的話,挺就沒了,你一輩子別再想見他。”
他還是看著這個女妖葡萄。
“你記著,你要再做一回逆子,你就當你沒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