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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失去生存的願望!
這些狺狺叫聲是卡列寧的微笑,他們希望它能夠繼續下去,儘可能長久。於是托馬斯爬
回他那裡,咬著卡列寧嘴裡露出來的麵包圈另一端。他們的臉如此貼近,托馬斯可以嗅到狗
的呼吸氣流,可以感到卡列寧鼻上的長毛拂得自己癢癢的。狗又叫出一聲,嘴巴抽動著;現
在他們各自咬住了半個麵包圈。卡列寧犯了一個老的策略錯誤:丟下了他的那半個,希望捕
獲主人口中的那半個,總是忘記了托馬斯有一雙手,並不是一條狗。托馬斯沒有吐出自己口
裡的半個,順手又撿起了地上的另一半。
“托馬斯!”特麗莎叫起來,“你要拿走他的麵包圈嗎?”
托馬斯把兩個半塊都放在卡列寧面前的地上,對方很快吞下了一個半塊,叼著另一半得
意洋洋了好一陣,炫耀他的雙雙獲勝。
他們站在那裡看著他,又一次覺得他是在微笑,他的微笑能持續多久,生活的主題就能
持續多久,就能抗拒死神的判決。
第二天,情況確實顯得有了改善。他們吃了午飯,又到了帶他出去作常規散步的時間。
按照習慣,他要開始跑步了,在他們之間一會兒前一會兒後從不停歇。然而在這一天,特麗
莎取來皮帶和項圈,只被他興趣索然地看了看。他們努力放出興高采烈的眼光(為他高興和
為了使他高興),給他鼓勁,讓他振作一點。長久的等待之後,他仍然使他們遺憾,靠著三
條腿踉蹌了一下,任她套上項圈。
“特麗莎,我知道你討厭照相機,”托馬斯說,“但今天帶上吧,你說呢?”
特麗莎開啟了櫥櫃,翻找那臺拋棄了多年也遺忘了多年的照相機。“總有一天,我們會
為這些照片高興的,”托馬斯繼續說,“卡列寧曾經是我們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
“曾經?什麼意思?”特麗莎好象被蛇咬了一口。照相機就擱在她面前的櫥櫃裡,伸手
可得,但她不願意彎腰取出來,“我不願意帶上它。我不去想什麼失去卡列寧。你呢,提起
他的時候卻用過去時態!”
“對不起。”托馬斯說。
“沒有什麼,”特麗莎溫和些了,“我發現我每次想他都是用過去時態,我總是把它們
從腦子裡趕出去。我不願意帶照相機,就是這個原因。”
他們在沉寂中走著,沉寂是他們不用過去時態來思索卡列寧的唯一方式。他們不讓他跑
遠了,久久地與他呆在一起,等待他的微笑。他沒有笑,只是伴隨他們走著,用他的三條腿
一跛一跛。
“他這樣做只是為了我們,”特麗莎說,“他並不想散步,只是為了讓我們快樂。”
她的話中透出一種悲哀,她還沒有意識到他們是快樂的。他們不是沒有悲哀而快樂,恰
好是因為悲哀而快樂。他們拉緊了手,眼睛中都閃動著一幅共同的景象:一條跛腳的狗代表
了他們生命中的十年。
又走了一會兒。使他們極為沮喪的是,卡列寧停住了,往回走去。他們也只得轉身。
大概就是在那一天或是第二天,特麗莎走進屋時正碰上托馬斯在讀一封信。聽到門開
了,他把信插入另外一沓紙當中。但她還是看見了這一動做,出門的當兒還注意到對方把那
封信塞到了衣袋裡。不過他忘記了信封。特麗莎看見他離家出門,立即把信封找來細細研究
了一番。信封上地址的字跡眼生得很,但非常工整,她猜測這是出自女人之手。
他回家來,她淡淡地問來了什麼信沒有。
“沒有。”托馬斯的話給特麗莎注入了一種絕望,比絕望更糟糕,因為她對此已經漸漸
不習慣了。不,她不相信他在村子裡有個秘密情人,要是那樣就完了,但絕不可能。她清楚
他在每分鐘工餘時間裡做的一切。他一定是與布拉格的某個女人藕斷絲連,那個女人與他來
說意義如此重大,以至她不再在他頭髮上留下下體氣昧以後,他居然還想著她。特麗莎不相
信託馬斯會為了那個女人而離開自己,但是他們兩年鄉村生活的幸福,看來被幾句謊言玷汙
了。一箇舊的念頭向她閃回來:她的歸宿是卡列寧,不是托馬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