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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理智。
他跟在洛倫索·達薩後面走出書房的時候,已經七點多了。圓月當空。苗香酒的作用,使他覺得庭園就跟飄浮的水面似的,用布蒙起來的鳥籠,則象一個個夢寐中的鬼影。新開的拘橡花,散發出陣陣暖烘烘的香氣。縫紉室的窗戶敞著,工作臺上亮著一盞燈,幾幅役畫完的畫,放在畫板架上,似乎在展覽。“你在哪裡,你無處不在。”烏爾比諾醫生走過窗臺的時候說了這麼一句,但費爾米納沒有聽見,也無法聽見,因為此時她正在閨房憤然流淚。她歪在床上,等著她父親去償還下午受的委屈。醫生還惦著向她告別,但洛倫索·達薩設提這個連兒。她那討人喜歡的哄怒,那條跟小貓舌一般無二的舌頭,那鮮嫩的臉龐,宛在眼前。但一想到她永遠不願再見到他,不能再打她的主意了,心裡立即湧起一陣涼意。洛倫索·達薩走進門口前廳的時候,已驚醒過來的香禿繞從布罩裡發出一聲哀鳴。“好心不得好報。”醫生大聲說了一句,心裡還在想著她的倩影。洛倫索·達薩回過頭來問他說什麼。
“我沒有說。”他回答,“是首香酒在說。”
洛倫索·達薩把他送上車子,想讓他收下第二次出診的金比索,但他把它推開了。他一字不差地向車伕下了指示,讓他把車趕到他還沒出診的兩個病人的家去,他不用旁人攙扶就登上了馬車。可是石子路上的顛簸,使他覺得難受,於是他命令車伕改道而行。他對著車裡的鏡子照了一會兒,發現鏡子裡的他也仍然在思念著費爾米納。他聳了聳肩膀,後來他打了個酸嗝兒,頭垂到胸前,沉沉睡去。睡夢中,他聽見喪鐘響了。起先是大教堂在敲喪鐘,後來所有的教堂都敲起來了,一陣接一陣,甚至聖胡安醫院裡也傳來了陣敲打破盆爛罐的聲音。
“見他媽的鬼,”他在睡夢裡響咕,“死了人了。”
母親和兩個妹妹正在圍著寬大的餐室裡的那張請客和慶典時才用的餐桌用晚飯,吃乳酪餅,喝牛奶咖啡。她們看見他滿臉若相地走進門來,渾身散發著香禿騖的刺鼻的香味兒。近在咫尺的大教堂的鐘聲,在家裡的大水池上空迴響。母親慌張地問他鑽到哪兒去了,人們到處找他,讓他去給拉貝拉侯爵的一脈單傳的孫子馬利亞將軍看病,可他下午因腦溢血去世了,鍾就是為他敲的。烏爾比諾醫生對母親的話聽而不聞,他先是抓著門框,後來半轉身想走到臥室去,卻傾盆大雨似的吐I一地茵香酒,一個嘴啃地,人也趴下了。
“我的天哪,”母親大聲喊道,“回家成了這副模樣,準是出了什麼怪事。”
然而,最奇怪的事情還沒出現哩。利用著名的鋼琴師羅梅羅·路西奇造訪的機會——全城剛剛結束對馬利亞將軍的哀悼,他就彈j一組莫扎特的小夜曲——烏爾比諾醫生讓人把音樂學校的鋼琴裝上騾車,到費爾米納的窗下為她彈了一支老掉牙的小夜曲。頭幾小節響起時,她就醒了,不用從陽臺窗簾裡探出身子來看,她就知道誰是這種異常的獻殷勤的策劃者了。她唯一遺憾的是,自己沒有那些刁鑽潑辣的姑娘們的勇氣,沒把馬桶裡的屎尿劈頭蓋腦地潑在不受歡迎的追求者身上。她的父親洛倫索·達薩則恰恰相反,小夜曲還在彈奏,他就忙不迭地穿好衣服,曲終時便把烏爾比諾醫生和身上還穿著參加音樂會演出的那套禮服的鋼琴師請進了客廳,用上等白蘭地作為對他們演奏小夜曲的酬勞。
很快,費爾米納就發覺了,她父親想打動她的心。就在小夜曲出現的第二天,父親意味深長地對她說:“你想,要是你母親知道你被一個烏爾比諾·德·拉卡列家族的人愛上了,她該多高興啊。”她當即反唇相譏:“她會在棺材裡再死一遍。”跟她一起畫畫的女友們告訴她,洛倫索·達薩被烏爾比諾醫生請到社會俱樂部去吃了一次午飯,而這又因違反規定受到了嚴厲警告。那時她才知道,她父親曾經幾次申請加入社會俱樂部,每次都因數不清的流言蜚語遭到拒絕,而且已根本不可能再作嘗試了。可是,洛倫索·達薩象受氣似的嚥下了受到的侮辱,依然費盡心機地想同烏爾比諾醫生不期而遇,沒料到烏爾比話也在處心積慮地謀求同他會面。有時候,他們在書房裡一談就是幾個鐘頭,而這時,家裡的一切活動就不管時間的流逝而停止了,因為只要他不走,費爾米納就不讓任何事情照常進行。教區咖啡館成了理想的避風港。在那裡,洛倫索·達薩給烏爾比諾上了象棋的啟蒙課,後者呢,是個十分勤奮的學生,直到臨終之日,象棋都是他的不能自拔的嗜好。
一天晚上,就是鋼琴獨奏小夜曲不久後的一天晚上,洛倫索·達薩在家裡的接待室發現一封用火漆封口寫給女兒的信,火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