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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農在京城日子過得並不輕鬆,最後連離京的路費也難以籌措了,只好忍痛將一方由好友高翔用隸書書寫、汪士禛鐫刻的寫經硯換米,方能離京南下。
他經由河北,穿過當河北、山西要衝的娘子關(在山西省平定縣東部),進入山西境內,過太原、臨汾,是年冬抵達晉東南澤州(山西晉城)。在澤州,認識了罷居在家,居午山亭村的陳壯履。
陳壯履是康熙朝重臣陳廷敬(1640年—1712年)的兒子,廷敬字子端,號悅巖,順治十五年進士,康熙四十二年授文淵閣大學士兼吏部尚書,康熙五十一年卒,諡文貞。生平好學,少時與宋琬、王士禛切磋文章、唱和詩歌,俱有深造。午山亭村即陳廷敬在故鄉澤州的莊園。陳壯履16歲即中進士,但十年後便被罷歸了,那時他父親正供職內閣時。為什麼被罷歸,現在還不清楚。這次陳一見金農,便十分傾倒。感嘆說:“吾不幸十六中進士,翱翔禁庭十年,罷歸,不深讀書。今夜燈相對,受益良多。君鄉查翰林免園挾冊,吾最薄之。君詩如玉潭,如靈湫,綆汲不窮,非吾友,實吾師也。從此執業稱詩弟子矣。”這番話,金農聽了頗有知遇之感;對陳的放歸,不論出於什麼原因,聯絡到自己的身事,也不乏同情之心。金農《陳學士(壯履)晚食戲成三首》其三雲:
雪虐風饕飲凍醅,圍爐偏向夜深來。
可知印綬尋常物,只博丁郎啖百枚。
詩中有對陳的安慰,有金農自己無可奈何的“曠達”,他們算是一見如故了。
上述的談話,引起過一段公案,陳壯履攻擊了查慎行:“君鄉查翰林兔園挾冊,吾最薄之。”查慎行(1651年—1728年),號初白,浙江海寧人。其詩多寫行旅之情,也有反映民間疾苦之作,趙翼甚至認為:“初白詩功力之深,香山、放翁後一人而已。”他善用白描手法,與金農、厲鶚等苦硬清峭的詩風不同,加上門戶之見,故據翁方綱查證,他們彼此的集中無一相互唱酬之作。就這點來說,金農是首肯陳的看法的。在陳的一方,則另有情況。查慎行的集中有題王石谷午亭山村圖之作,也有與壯履之父的唱和詩,但無一字提及陳壯履。壯履的學問文章如何,不得而知,至少是沒有得到查慎行的承認。官場失意加上懷才不遇,不免遷怒於人,出語失去分寸了。後人翁方綱評論說:“壽門短章精妙,不得以初白限之,至長篇鉅製,焉能企及初白?”這個說法是比較公正的。這件事和上面提及的關於王士禛的事,對了解金農的詩和清代詩壇的是非,不無幫助。
金農在澤州,除往來於陳壯履之門,曾登王屋,攀中條,行樂於樊口西郊,醉飲於伎家席上,心情是怡然而悠閒的。但他最慕戀的,還是午亭山村已故陳閣老的“清德餘音”和陳壯履的師禮相待。次年,他徑直住進了午亭山村,一住就是三年。
三年中,金農飽讀了陳家的藏書,鑑賞了大量書畫,作為款待的報答,以更多的時間整理抄校了陳家的舊籍文字。遊山玩水,詩酒唱和,當然也是少不了的生活內容。
然而金農終於厭倦了。無論陳家禮敬不衰也好,或日久漸疏成為陪主人風雅的清客也好——金確實說過,“遊其門與嗣君學士(指陳壯履)為筆札之徒。”這種雖不必俯首聽命卻是寄人籬下的狀態,即使不失其超然,也是他不能長耐的。他懷念南方的舊友,他要振作起來重新追求,雍正六年(1728年)春,即金農在陳家第三年的春天,他離開午亭山村作邯鄲之遊。在道經太行山時,他作過一則《馬箠銘》:“滑溪之藤,可策而去,笿雲笿雲,毋落人後。”這是銘馬箠,也是自勵吧!秋天他又回到澤州,這次主要是再登王屋、中條,再沒有提起午亭山村的事。
此後金農時歸江南,但主要是遠遊。他的遊蹤,在這之前是“渡揚子、過淮陰、歷齊、魯、燕、趙,而觀帝京,自帝京趨嵩洛。”以後則是“之晉、之秦、之粵、之閩,達彭蠡、道鄂渚,汎衡湘灕江間”。足跡遍及遼闊的地域。所到之處,他弔古跡,探名勝,察世情,訪金石,結師友,大大助長了他的詩情,為今後的書畫創作積累了豐富的生活經驗。每到一處,金農也留他自己的手跡。例如雍正八年(1730年)秋九月曾於曲阜之秋廬作《王秀》隸書冊。據胡惕庵跋雲:“正是壯年所作。筆墨矜嚴,幽深靜穆,非尋常眼光所能到。”王瓘跋雲:“此冊用筆結字純師《華山碑》,……至匠心獨運,精微入妙處,實不愧中郎入室弟子。”①以此冊與同年十一月在揚州為汪師虞《秋柳圖》所作題記相較,金農此時仍以隸書勝,師《西嶽華山碑》又能自出己意,有相當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