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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見書前有“任犢”寫的一篇批判性序言。曉霞說,那“畜生”全是胡說八道,不值得理睬。
少平很快和曉霞告辭了——既然這本書他的“導師”如此推崇,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讀它。
回到“新居”以後他點亮蠟燭,就躺在牆角麥秸草上的那一堆破被褥裡,馬上開始讀這本小說。周圍一片寂靜,人們都已經沉沉地入睡了。帶著涼意的晚風從洞開的窗戶中吹進來,搖曳著豆粒般的燭光。
孫少平一開始就被這本書吸引住了。那個被父母拋棄的小男孩的憂傷的童年;那個善良而屢遭厄運的莫蒙爺爺;那個兇殘醜惡而又冥頑不化的阿洛斯古爾;以及美麗的長鹿母和古老而富有傳奇色彩的吉爾吉斯人的生活……這一切都使少平的心劇烈地顫動著。當最後那孩子一顆晶瑩的心被現實中的醜惡所摧毀,象魚一樣永遠地消失在冰冷的河水中之後,淚水已經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用哽咽的音調喃喃地念完了作者在最後所說的那些沉痛而感人肺腑的話……這時,天已經微微地亮出了白色。他吹滅蠟燭,出了這個沒安門窗的房子。
他站在院子裡一堆亂七八糟的建築材料上,腫脹的眼睛張望著依然在熟睡中的城市。各種建築物模糊的輪廓隱匿在一片廣漠的寂寥之中。他突然感到了一片荒涼的孤獨;他希望天能快些大亮,太陽快快從古塔山後面露出少女般的笑臉;大街上重新擠滿了人群……他很想立刻能找到田曉霞,和她說些什麼。總之,他澎湃的心潮一時難以平靜下來……本來,這本書他準備在一個星期內看完,想不到一個晚上就看完了。他只能等到星期六才可以找曉霞——平時她不回家來。
星期六好不容易到了。
這天下午他耐到收工,就匆匆地拿了那本《白輪船》,到地委去找她。
他見到曉霞後,一時倒不想說什麼了。他本來急切地想和她談論看過的書,但他又感到自己很難說清楚。這本書更多的是引起他情緒上的大波動——一個人是很難把自己的情緒說明白的。真的,這是一種無法用語言概述的感受,因為它太巨大太複雜了!
田曉霞看出了這本書給孫少平帶來的震動;她自己也曾被它強烈地感染過。她高興的是,少平和她一樣理解並喜歡這本書。
吃完下午飯、曉霞突然提議他們一塊去爬一次麻雀山。這正合少平的心意。
於是,兩個人一同相跟著出了地委大門,向麻雀山走去。
走在路上的時候,少平才有點拘束起來。和曉霞一塊呆在房子裡說話,他覺得很自然;可是,兩個人一塊相跟到野外去遛達,他就感到情調有點太溫馨——不過,這種溫馨是任何一個青年男子都不會反感的!
麻雀山就在地委的後面。他們順著一道緩坡慢慢向山上走。快到山頂時,曉霞頑皮地離開路徑,專意在一些荒地裡行走;少平就愉快地遷就她的任性,緊攆著她在沒有路的地方向上攀行。
一道土塄坎擋住了去路。少平敏捷地一撲就跳上去了。曉霞立在塄坎下,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向他伸出一隻手,要讓他拉她。少平頓時有點慌亂,臉紅得象水蘿蔔一樣。曉霞被他的窘態逗得大笑,手卻固執地伸著,非讓他拉不行。
少平只好伸出一隻顫抖的手,把她拉上了土塄坎。這是他第一次拉一個姑娘的手。他感到自己的那條胳膊僵硬得象條棍子;手掌如同被燒紅的鐵燙過一般。
到山頂了。兩個人在一個斜坡上坐下來。
黃原城就在他們眼皮底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象忙碌的蟻群。他們的背後,太陽正在沉落。對面的九級古塔在夕陽中閃耀著光輝,看起來似乎象發射架上的一枚巨型火箭,格外雄偉。初春藍色的黃原河將城市分割成兩半後,彎彎曲曲地流向遠方的群山深谷之中……
兩個人先顧不上說話,驚奇而興奮地觀賞夕陽晚照中的大自然景象。
城市漸漸沉浸在陰暗中,景物開始模糊起來。黃原河上新老兩座大橋首先亮起了燈火;緊接著,全城的燈火一批跟著一批亮了。
這時候,曉霞才轉過臉,問少平看過《白輪船》後,有什麼感想。
少平斷斷續續,結結巴巴說了一些,好象也沒能把自己的感受充分表達出來。
說實話吧,這會兒他思想不能集中起來!是呀,黃昏中,在一個荒山野地裡,單獨和一個姑娘呆在一塊,使他渾身的血液由不得沸沸揚揚……內心的騷動讓他坐立不安,他索性仰面躺在一片枯草上,兩隻手墊在腦後,茫然地望著暮色中的天空。天空已經亮出幾顆星星。
曉霞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