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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納悶之時,兩個人幾乎同時發現樓道盡頭的一間“房子”裡,似乎透出一線光亮。
他們很快摸索著走了過去。
他們來到門口,不由自主地呆住了。
孫少平正背對著他們,趴在麥秸杆上的一堆破爛被褥裡,在一粒豆大的燭光下聚精會神地看書。那件骯髒的紅線衣一直捲到肩頭,暴露出了令人觸目驚心的脊背——青紫黑澱,傷痕累累!
大概完全憑第六感覺,孫少平猛地回過頭來。他在驚訝之中,下意識地兩把將線衣扯下來,遮住了自己的脊背。他跳起來,喊了一聲“哥”,就趕忙迎到門口。“你怎到這兒來了?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沒等他哥回答,他又不自在地扭頭對曉霞笑了笑,似乎為了解脫一種尷尬,說:“歡迎來寒舍作客,可惜我無法招待你。你看,連個坐的地方也沒有!”
曉霞看來還沒有從一種震驚中清醒。她面對此情此景,竟不知說什麼是好。她原來就猜想少平的日子過得艱難,但她無法想象居然能到這樣的地步!
少安的眼圈已經紅了。他聲音有些哽咽地說:“沒想到你……”
少平看出了這兩個人各自的心思。他知道,他們都在為他的處境而難過。
他自己心裡也有點難過。他難過的倒不是自己的處境,而是自己的處境被這兩個人看見了。他已經過慣了這種日子,覺得也沒有什麼;但這兩個人顯然為他的窘況而難過——還有什麼能比得上親近的人悲憫你而更使你自己難過呢?他只好掩飾著這種心境,說:“我都好著哩!本來下面有住處,我為了找個安靜地方看書,才搬到這裡來住的……咱家裡沒什麼事吧?”他再一次問哥哥。
“沒什麼事……”少安說著,又向麥草中弟弟的那堆爛被褥瞥了一眼。這使他想起了歇息在破廟中的叫化子。“你住下了沒?”少平問少安。
“住下了,在黃原賓館。”
“黃原賓館?”少平衝曉霞一笑,“我哥成了‘冒尖’戶,耍上闊了!”
“走,你跟我到賓館去,咱們好好拉拉話!”少安說。“那當然啦!”少平過去拿自己的挎包。
曉霞對這兄弟倆說:“你們把我的腳踏車騎上!”“那你呢?”少平問她。
“我就不回學校去。這兒離地委很近,我回家去住一晚上。”於是,少平帶路,三個人一塊從這個亂糟糟的樓裡摸索著走出來。
三個人在柴油機廠大門口分了手;曉霞步行回了地委;少平用她的腳踏車帶著哥哥去了北關。
到半路上的時候,少安看見一個賣吃喝的夜市,就讓少平停住車。
兩個走過去,少安一下子買了八碗蕎麵合烙,兄弟倆一個四碗,不一會便吃得一乾二淨。店主就象遇見了梁山好漢,陪著笑臉送他們出來。
現在他們進了黃原賓館少安包下的房間。弟兄倆都是第一次住這麼高階的地方,不免又感嘆地議論了一番。
兩個人商量著先洗澡——晚上掏十八塊房費,不洗個澡簡直對不起這錢!
少安先躺進澡盆的熱水裡,舒服得嘴裡呻吟著。少平光身子穿個褲頭,為哥哥搓背。
他們一邊洗澡,一邊先拉談家裡和村裡的各種事。主要是少平詢問,少安給敘述。對於他們來說,親愛的雙水村一切都永遠那麼令人感興趣,有說不完的話題。
透過少安的描述,少平才知道,在他離開的短短時間裡,村子裡又有了許多新變化。哥哥說到村裡某個人或某件事,少平完全如同身臨其境一般。他們在一片蒸氣籠罩之中邊說邊笑,心情格外愉快。當然,他們更興奮的是,想不到生活使他們在這樣一個地方相會!
當說到他們的老祖母的時候,少安對少平敘述了劉麻子為奶奶捉“白狗精”的故事——這是母親告訴了秀蓮,秀蓮又告訴了他的。弟兄倆同時為這出有趣的鬧劇大笑了一番。少安從澡盆裡出來後,那一盆水竟變得象墨汁一般黑,上面還漂浮著一層汙垢,如同發洪水時的河柴沫子。少平拿蛇一般柔軟的金屬管噴頭給哥哥沖洗淨身子,又把盆中的黑湯換成了清水,自己隨即泡了進去。就在他身子入熱水的一剎那間,象被刀子捅了似的喊叫了一聲。那是水刺激了他脊背上的創傷。
少安心一沉。那種愉快的情緒頓時消失了,他記起了他此次來黃原的使命——等弟弟洗完澡再說吧!
少平洗完澡後,弟兄倆象抽了筋似的,軟綿綿地分別坐在了沙發上。
少安心想:現在應該談那件事了。
他想了一下,便直截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