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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橋,就是金家灣。除過少數幾家雜姓,大都住著金姓人家。一道陽灣裡,家戶住得密密麻麻,相當擁擠。只是在隔過金家祖墳的後山嘴那裡,單另還有兩大戶人家,都姓金:一大戶是二隊長金俊武弟兄三家;另一大戶是地主成份的金光亮弟兄三家。
古時候,舊社會,金家一直是雙水村的主宰。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一切,都屬於金家。
據傳在宋、明兩個朝代裡,這金家曾出過幾個名震州府的大地主,想必他們當時佔有的土地,已經遠遠超出了雙水村的範圍。但據說明末的時候,蒙古鄂爾多斯那一帶的胡人,曾經大規模入侵到這裡,把這家大地主連殺帶搶,家業基本踢踏光了,後來就再也沒有發達起來。到土改的時候,金家除一家訂了地主,兩家訂了富農成份外,一部分是中農,大部分都還是貧下中農成份。
但從住宿方面看,金家灣一帶的窯洞明顯比田家圪嶗這面強。儘管現在看起來,也大部分是塌牆爛院,但總還有一些表明以往富有跡象的破舊的院門樓和扎著朽葛針的院牆。而且許多人家的土窯洞都按了石口。某些人家年代久遠的門窗,粗看又黑又舊,可細細一瞅,就可以看出當初做工的精細,並且還有雕鏤的花紋,說明這門面曾經有過一時的顯赫。
在金家灣村舍和長柏樹的墳地之間,過了哭咽河橋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小土坪,雙水村小學就在這裡。這學校七八孔大石窯,都是教室,最高是五年級;五年級上完的娃娃,就要到石圪節上初中去了。下午放學後,學校常常空無一人——老師、學生家都在本村。學校院子很大,栽一副村民們修造的很不標準的籃球架。學生們年齡小,主要是村裡的青年們收工回來玩一陣。前面已經說過,這地方現在已經代替了廟院,成了全村人集會的中心。
自從石圪節公社在雙水村搞農田基建大會戰以來,學校教室就成了外村民工晚上住宿的地方。這地方當然只能住一小部分人,大部分民工部分散住在村中各家的閒窯裡。住在學校教室的民工,第二天早上得把自己的鋪蓋捲起來,集中到邊上一孔放體育器材的窯洞裡,好讓學生們白天上課。晚上民工們把課桌一拼,就成了床。
這些天來,學校還專門騰出來一孔窯洞,讓各村拉來“勞教”的人住。今天這窯洞又多了一名新成員:王滿銀。
現在,這些人已經收工回來,被集中在這孔窯洞裡。一個扛槍的民兵在門口照看著。等一會開飯的時候,這個人才能把這些人引到民工大灶上去……孫少平扛著鋪蓋,提著那罐飯,從田家圪嶗的公路上下來,小心地踩著列石,過了東拉河,穿過廟坪,從哭咽河的小橋上走過來,徑直向小學校的院子走去。這地方他太熟悉了,因為他曾在這裡上過整整五年學。
他進了學校院子,那個扛槍的人就迎面過來了,不知為什麼還笑嘻嘻的。少平在月光下細看了一下,才發現這人是他初中時一位同學的哥哥。那同學是下山村的,後來沒上高中。
在初中時,有一年他們“學農”到下山村,就住在他們家裡,和一家人很熟悉了。
同學他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正發愁你姐夫今晚上沒鋪蓋哩!”
少平沒心思在這地方多逗留。他對同學他哥說:“能不能叫我姐夫出來一下?讓我把這些東西交待給他。”“這怎不能?又沒犯死罪!”同學他哥提著槍到門口喊了一聲:“王滿銀出來一下!”
滿銀蔫頭耷腦走出門坎後,驚訝地看見是他的小舅子,便把羅著的腰直了一下,臉上倒顯出了幾分羞愧的顏色。少平把鋪蓋卷和飯罐放在地上,對姐夫說:“這鋪蓋裡有些糧食,罷了你交到大灶上……”
王滿銀先顧不得什麼,急忙在飯罐上面的碗裡抓了一個黑饃,狠狠咬了一口,幾乎沒嚼就往下吞嚥,噎得他脖子一展。
等嚥下這口飯後,才問少平:“不知你姐和貓蛋狗蛋……”
“他們都在我們家裡。”少平厭惡地看著他。
“那就好……回去給你姐說,我什麼都好著哩!叫她不要急……”他扭頭看了看已經離遠了點的扛槍後生,又悄悄對少平說:“給你姐說,還有剩下的幾十包老鼠藥,在家裡的箱蓋上放著,叫你姐藏好,不敢叫娃娃不知道給吃了,叫她把……”
少平已經氣憤地擰轉身走了。他真想在這個不爭氣的姐夫臉上給一記耳光!
他下了學校的小土坡,沿著哭咽河向金家灣的村舍那裡走去。他不回家了,準備直接到金波家去住宿。家裡沒地方住,每星期六回來,他都在金波家過夜。那裡溫暖而潔淨,金波的母親和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