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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世界裡的人。是啊,人們把他們稱作“煤黑子”、“炭毛”。部分女人寧願嫁給一個農民,也不願嫁給他們。
他突然想起了田曉霞。
在離開黃原前,曉霞就去了省城。他們分別已有半年多了。他到煤礦的第三個月才給她寫了一封信——在此之前,他的一切都處在混亂中,沒心思顧及其它。從曉霞給他的回信中看,她馬上就在那裡幹得順心如意了。他知道她很快會施展才華,成為省報的重要角色。但他最為關心的是她對他的態度。
從信上看,曉霞對他一如既往充滿感情。他甚至能看出那些驚歎號和省略號後邊所包含的深情。
以後的幾封信同樣如此。
因為她經常外出採訪,半年來,他們的通訊次數不象一般戀人那麼多,但那幾封信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他在井下黑暗的掌子面上,常常閉住眼默唸她信上的那些甜言密語。他內心無比驕傲的是,周圍的人做夢也想不到,他,一個“煤黑子”,女朋友卻是省報的記者!
如果他說出這個事實,恐怕沒有人相信。煤礦工人連不識字的女人都難找下,竟然有省報的女記者愛你小子!吹牛皮哩!
有時候連他自己也不相信這是真的,總覺得這是一個夢幻。
真實認真一想,也許這的確是一場夢幻!
是的,夢幻。一個井下幹活的煤礦工人要和省城的一位女記者生活在一起?這不是夢幻又是什麼!憑著青春的激情,戀愛,通訊,說些羅曼諦克和富有詩意的話,這也許還可以,但未來真正要結婚,要建家,要生孩子,那也許就是另一回事了!
唉,歸根結底,他和曉霞最終的關係也許要用悲劇的形式結束。這悲觀性的結論實際上一直深埋在他心靈的深處。可悲的是:悲劇,其開頭往往是喜劇。這喜劇在發展,劇中人喜形於色,沉緬於絢麗的夢幻中。
可是突然……
孫少平不願再往下想,他的情緒變得陰鬱起來。
太陽西沉了。大地和他的情緒融合成一片同樣的昏黃。
他看看腕上剛剛買來的“蝴蝶”牌手錶,時針的箭頭指向了八點。
他在蒼茫的暮色中走下山來,又到其它地方轉悠了好長時間才向礦區走去——不論怎樣,十二點鐘,他要準時從那個“黑口口”裡鑽入地下……
第八章
孫少平徑直來到與採掘區隊辦公室相連的浴池,開始了下井的第一道程式——換工作衣。
由許多小櫃組成的一排排大作衣櫃就立在水池旁邊。一人佔一個小櫃,鑰匙自帶。整個浴池為三層樓,每層的格局大同小異。少平的作衣櫃在三樓。
現在,中午十二點入坑的工人,正陸續走上地面。他們在通往井口那條暗道旁的礦燈房交了燈具,就紛紛進了浴池。這些人疲倦得連說話的氣力也沒有,沉默寡言地把又黑又髒的作衣脫下。有的人立刻跳進黑糊糊的熱水池,舒服得“啊啊”地呻吟。有的人先忙著過煙癮,光屁股倒在作衣櫃前,或蹲在浴池的磁磚楞上。所有的人都是兩支菸銜接在一起,到處聽得見“噝噝”的吸氣、“撲撲”的吹氣以及疲勞的嘆息聲。
整個大廳裡瀰漫著白霧般的水蒸氣和臭烘烘的尿臊味。
孫少平把自己身上的乾淨衣服脫下,塞進衣櫃,從裡面拉出那身汗味刺鼻的作衣匆匆穿在熱身子上。煤礦工人也許不怕井下的熬苦,但都頭疼換衣服——天天要這麼脫下又穿上!
尤其是冬天,被汗水和煤塵染得又黑又髒的作衣,潮溼而冰冷,穿在身上直叫人打哆嗦!
少平作衣的褲子後邊,已經被礦燈盒的硫酸腐蝕開一個破洞。好在有襯褲,不至於露肉。有許多人就是露著屁股下井的。井下誰也不在乎這。和他一塊幹活的安鎖子,經常連褲子也不穿,光身子攉煤哩。在煤礦,男人相互間對裸體都看厭煩了。
少平換好工作衣,就從浴池的樓上走下來,在一樓礦燈房的小視窗,把燈牌扔進去。接著,便有一隻女人的手把他的礦燈遞出來。礦燈房四壁堵得象牢房一般嚴實,只留幾個小口口。裡面全是女工——一般都是丈夫因公傷之後頂替招工的。煤礦的女人太少了,就是這幾個寡婦,也常是礦工們在井下猥狎地百談不厭的話題。她們被四堵水泥牆保護得嚴嚴實實,以免遭受某些魯莽之徒的攻擊。男人們只能每天兩次看看她們的手。少平從那隻女人手裡接過自己的礦燈,把燈繩往腰裡一束,就提著打盞穿過暗道,向井口走去。暗道本來有燈,但早被人用斧頭打掉了。如果再安,不出一天照樣會被打掉。疲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