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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盤邊上,在嘔吐似的“哇哇”聲中,把粘痰、鼻涕連同淚水一齊甩在旁邊的土地上,這種折磨是可怕的,每一次都象要把五臟六腑從胸膛裡掏出來。
咳嗽完畢,他象白痴那樣發半天呆,才又躺倒在碾盤上,享受一會難得的安寧時光。
我們沒有料到,當年雙水村或者說整個石圪節一帶的風雲人物,如今已成了這副樣子。
在這樣的時候,我們不能不對他寄於深切的同情。我們猜想,這位曾經立志要成為永貴式人物的農民政治家,此刻內心中也大概為自己而悲哀。他不知是否明白,他日趨衰敗的不僅僅是自己的身體?福堂,你此刻蜷曲在這裡,象被拋棄了的孤兒。是的,大夥能看得出來,你早已對雙水村的公務不再那麼熱心。但從根本上說,是雙水村的公眾事務不再熱心於你的指導了,你現在只能孤獨地躺臥在這裡,反芻你往日吞嚥下去的東西。
的確,對田福堂來說,現在沒有什麼地方比這個破碾盤更使他感到親切。躺在這裡,他起碼能獲得片刻的安寧。尋找安寧就象當年尋找轟轟烈烈的政治運動,成了他今天的願望。
他身下的這個破碾盤,象一張天然床鋪,滾石年經月久在上面碾出的凹槽,剛好使他的瘦身板蜷曲於其間。躺在這個石頭凹槽裡,就象躺在搖籃一般舒適和妥貼。
看得出來,他身下這破碾盤曾是一塊上好的石頭琢打而成。石色湛藍如水,不含任何一點雜質。從那一圈碾出的深槽判斷,這碾盤已很有一些歷史了。大概是滾石直把一邊碾斷一塊之後,這碾盤才壽終正寢,結束了它的使命,被搬遷在院牆之外。想不到它現在又被主人派上了新的用場。
福堂自己也說不清這碾盤的歷史,在他記事的時候,他們家用的就是這塊碾盤。據他早已死去的父親說,他也不知道這碾盤最早在什麼時候使用的。那麼,其歷史最少可以追溯到福堂爺爺的手裡。
不過,關於這塊碾盤,福堂還記得,四七年國民黨軍隊進攻到這裡,胡宗南將軍計程車兵曾在這碾盤上用美國人的麵粉烙過餅子。這件事是後來聽他爺爺說的。那時他二十一歲,和父母都跑到哭咽河後溝的山崖窯躲避戰亂。爺爺和奶奶死活不走,他們非要留下看家不行。
記得老奶奶還用灶裡的爐灰把臉抹得看了叫人噁心——她怕白軍欺負。聽爺爺說,那些軍隊就在這碾盤下燒起火,在上面烙了一整天洋麵餅子,還給爺爺吃過幾塊,當這些士兵用他們家的尿盆盛菜時,爺爺對他們說,這是尿盆。結果一個戴大蓋帽的軍官扇了他一記耳光,吼叫道:“老子還沒吃飯,你就要盆……”
十幾年前,這塊碾盤終於在他手裡用壞了。碾盤的一邊掉了一大塊——也許這碾盤的毀壞應該由胡宗南將軍負責。
碾盤壞了後,福堂只好把它搬棄到現在這地方,另外又請米家鎮的石匠打了塊新的——原來的滾石仍然可以用,他現在用的碾子是新舊配套而成。
自從他的身體徹底垮掉以後,這塊當年丟棄在這裡的破碾盤,就成了他生活中的重要夥伴,他本人的境況似乎和這破碾盤差不多,也是被丟棄在這裡的。
在白天悠長的日子裡,只要有太陽,他就一直躺在這碾盤上,即是冬天,外面天氣稍微暖和一些,他也要拿塊狗皮褥子墊到上面,長久地仰臥在這裡……此刻,一輪咳嗽剛剛平息,他發了一會呆,便又躺在了碾盤上。他半閉著眼睛,在陽光熱烘烘的烤曬下,似乎進入了一種無意識狀態。
其實,在他瘦弱胸脯下面,心潮卻在滾滾不息地湧動著。外動內靜,外靜內動,永遠如此。只要咳嗽平息,思緒接著便會活躍起來。現有,反來覆去思考的不再是“革命運動”。
而是自己兒女的事。
在很大程度上,他正是被家庭接二連三的災難徹底擊倒在這塊破碾盤上的。當潤生突然提出要和一個有孩子的寡婦成親時,他就對這打擊招架不住了。在此之前,女兒和女婿的不幸婚姻已經使他痛苦不堪。緊接著,如同當空響了一聲炸雷,他的女婿雙腿被汽車砸斷。女兒重新回到廢物般的女婿身邊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麼安慰——儘管盼望他們和好一直是他最大的心願。潤葉最終和一個殘廢在一塊過日子,這還不如當初就和李向前一刀兩斷!他知道,對於他的女兒來說,真正的災難才“正式”開始了……對田福堂來說,災難絕不僅來自女兒女婿,最使他老兩口痛心的,是他們視為掌上明珠的兒子,竟然鬼迷心竅,一心要和遠路上那個該死的寡婦結親。他們好說歪說,說是說不轉這小子。結果,不知是真的神經出了問題,還是裝瘋賣傻,這潤生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