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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視著那遮著一層雲彩的太陽,朝天空默默地發出詛咒。

“它就跟娃娃的屁股一樣沒準兒,”他說。

“咱們又走啦。”

馬車又轉動起那硬邦邦的軲轆了。他們的身子輕輕地晃悠著。馬丁·坎寧翰加快了捻鬍鬚梢兒的動作。

“昨天晚上湯姆·克南真了不起,”他說,“帕迪·倫納德當面學他那樣兒取笑他。”

“噢,馬丁,把他的話都引出來吧,”鮑爾先生起勁地說,“西蒙,你等著聽克南對本·多拉德唱的《推平頭的小夥子》所做的評論吧。”

“了不起,”馬丁·坎寧翰用誇張的口氣說,“馬丁啊,他把那支純樸的民歌唱絕了,是我這輩子所聽到的氣勢最為磅礴的演唱。”

“氣勢磅礴,”鮑爾先生笑著說,“他最喜歡用這個字眼,還愛說‘回顧性的編排’。”

“你們讀了丹·道森的演說嗎?”馬丁·坎寧翰問。

“我還沒讀呢,”迪達勒斯先生說,“登在哪兒啦?”

“今天早晨的報紙上。”

布盧姆先生從內兜裡取出那張報。我得給她換那本書。

“別,別,”迪達勒斯先生連忙說,“回頭再說吧。”

布盧姆先生的目光順著報紙過往下掃視著訃聞欄:卡倫、科爾曼、迪格納穆、福西特、勞裡、瑙曼、皮克。是哪個皮克呢?是在克羅斯比——艾萊恩那兒工作的那傢伙嗎?不對,是厄布賴特教堂同事。報紙磨破了,上頭的油墨字跡很快就模糊了。向“小花”致以謝忱。深切的哀悼。遺族難以形容的悲慟。久患頑症,醫治無效,終年八十八歲。為昆蘭舉行的周月追思彌撒。仁慈的耶穌,憐憫他的靈魂吧。

親人亨利已遁去,

住進天室今月彌,

遺族哀傷並悲泣,

翹盼蒼穹重相聚。

我把那個信封撕掉了嗎?撕掉啦。我在澡堂子裡看完她那封信之後,放在哪兒啦?他拍了拍背心上的兜。在這兒放得安安妥妥的。親人亨利已遁去。趁著我的耐心還沒有耗盡。

國立小學。米德木材堆放場。出租馬車停車場。如今只剩下兩輛了。馬在打磕睡,肚子鼓得像壁蝨。馬的頭蓋上,骨頭太多了。另一輛載著客人轉悠哪。一個鐘頭以前,我曾打這兒經過。馬車伕們舉了舉帽子。

在布盧姆先生這扇車窗旁邊,一個彎著腰的扳道員忽然揹著電車的電杆直起了身子。難道他們不能發明一種自動裝置嗎?那樣,車輪轉動得就更便當了。不過,那樣一來就會砸掉此人飯碗了吧?但是另一個人都會撈到製造這種新發明的工作吧?

安蒂恩特音樂堂。眼下什麼節目也沒上演。有個身穿一套淡黃色衣服的男子,臂上佩帶著黑紗。他服的是輕喪,不像是怎麼悲傷的樣子。興許是個姻親吧。

他們默默地經過鐵道陸橋下聖馬可教堂那光禿禿的講道坊,又經過女王劇院。海報牌上是尤金·斯特拉頓和班德曼·帕默夫人。也不曉得我今天晚上能不能去看《麗亞》。我原說是要去的。要麼就去看《基拉尼的百合》吧?由埃爾斯特·格萊姆斯歌劇團演出。做了大膽的革新。剛剛刷上去、色彩鮮豔的下週節目預告:《布里斯托爾號的愉快航行》。馬丁·坎寧翰總能替我弄到一張歡樂劇院的免費券吧。得請他喝上一兩杯,反正是一個樣。

下午他就來了。她的歌兒。

普拉斯托帽店。紀念菲利普·克蘭普頓爵士的噴泉雕像。這是誰呀?

“你好!”馬丁·坎寧翰邊說邊把巴掌舉到額頭那兒行禮。

“他沒瞧見咱們,”鮑爾先生說,“啊,他瞧見啦。你好!”

“是誰呀?”迪達勒斯先生問。

“是布萊澤斯·博伊蘭,”鮑爾先生說,他正摘下帽子讓他的鬈髮透透風哪。

此刻我剛好想到了他。

迪達勒斯先生探過身去打招呼。紅沙洲餐廳的門口那兒,白色圓盤狀的草帽閃了一下,作為回禮。瀟灑的身影過去了。

布盧姆先生端詳了一下自已左手的指甲,接著又看右手的。是呀,指甲。除了魅力而外,婦女們,她,在他身上還能看得到旁的什麼呢?魅力。他是都柏林最壞的傢伙,卻憑著這一點活得歡歡勢勢。婦女們有時能夠感覺出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這是一種本能。然而像他那種型別的人嘛。我的指甲。我正瞅著指甲呢。修剪得整整齊齊。然後,我就獨自在想著。渾身的皮肉有點兒鬆軟了。我能發覺這一點,因為我記得原先是什麼樣子。這是怎麼造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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