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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再去巡房時,拉斯已經大為好轉了。他能夠站直身來了,他的眼睛明亮起來,他恢復了生氣。
我像平常一樣問了他一些問題。
第四章 憤怒的回聲(4)
“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完全不同了。”
“好些了?”
他有點靦腆地承認了這一事實。
“嗯。”
他脫去襯衫,我聽了聽他的心跳。雖然那條我們試圖搭架的小血管被我封上了,他的狹心症已經控制住了,但他明顯還很虛弱。
當我轉過身填寫他的病情報告時,他低聲對我說:
“我是印第安人黑腳部落Blankfott tribe,美國西部大平原印第安部落的一個支系。的後裔,”他說,“我的祖先是最早移居西部的一個部落。我們組成大約只有20個人的小部落進行遷徙,但我們會再彙集起來進行祭祀和貿易。我們還會捕獵野牛。”
我停下來不再寫了。過去拉斯和我說話,總是萬分緊張,我沒有聽過他這麼洪亮而圓潤的嗓音。事實上,我們見面以後,他根本沒說過幾句話。我放下筆來,轉向他,很害怕打斷他的話。
“我們一年中的頭等大事便是太陽舞蹈Sundance,美洲印第安人的一種宗教儀式,因在跳舞時有注視太陽的習慣而得名。,我們聚在一起,向上天祈求豐收和安定吉祥。”
“直到19世紀末,我們還能擊退白人的入侵。但野牛幾近滅絕,我們也跟著敗落了下去。我們部落裡的人不得不求助於政府的印第安人管理機構,才能生存下去……”
為什麼他要告訴我這些呢?我只是個醫生而已,我非常疑惑地想著。這些事情與他的心臟有關係嗎?我的眼睛又瞄了瞄鍾;我在他身上已經耗費了不少時間了,但我忍住不去打斷他的話。
當拉斯繼續述說著他的故事時,我的護士從門外探進頭了,給了我一個疑問的眼色。我得抓緊時間。可是,我還是向她點頭示意,告訴她我還要多留在這裡一會兒。然後,我做了我在醫學院裡從未做過的事。我擺脫了我作為科學從業者的特點——那種衝動、懷疑、力求一針見血地追求事物真相的思維方式。
我把我的儀器和病歷本都放下來,讓我的病人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我們的文化有著講述故事的傳統。我們特別渴望能向別人傾訴自己的生活,然後,反過來也喜歡聆聽別人的故事。研究表明,隨時隨地都發生著的雙向聆聽與傾訴,是一種有效的治療心理創傷的方式。
在醫學上,這種交流也是很有效的。因為長久以來,這就是病人與醫生交流的方式。病人描述自己的病情,醫生加以判斷,然後得出診斷結果。在血管造影術和心電圖發明之前,大多數的醫生便是透過這樣的方式行醫的。
在很多年前,我還待在布魯克林區祖母的身邊時,我就一直扮演著聆聽者的角色。我們有個小小的儀式,當然,這需要一定的條件才行——公寓裡頭只有我和她兩個人,她正忙著算賬,我坐在廚房的飯桌上做著家庭作業。
我是一名勤奮好學的好學生,我有奮發向上的機會,不像祖母那樣,由於從事繁重的家務勞動而無法繼續求學。對於我祖母來說,我成了寄託她的理想的角色,她對我訴說著她曾經的夢想,以及她後來被現實磨滅掉的遠大抱負。
我知道講這些故事,對我們倆都有好處。她把嘉妮麗家族的優良傳統傳授給我,而且,在講述過程中,她也得以發洩在心中鬱積已久的憤怒與不滿。她讓我明白了,我的身上寄託了她未能實現的夢想。
我對她的在意與關心,對她也是一種很好的安撫。這是我們的約定:她是傾訴者,我是聆聽者。我曾經想學英語專業,那就是因為我知道一個吸引人的故事應該是怎麼樣:情節、高潮應該怎麼安排,我很清楚我祖母的故事結局,這樣的結局,也許會應驗到我自己頭上。
在醫學教學和訓練中,這種聆聽的角色並不受鼓勵。在我工作過的每家醫院裡,總是有一些孑然一身的病人,最後孤獨而逝。這些病人通常都是些年邁的老婦人,她們非常渴求有一個能夠談話的物件。
有一位主管曾經這樣跟我說過:“如果不是你的病人,你就不要多管閒事了。”這是醫院裡通常的慣例。他們相信醫生的精力有如存在銀行裡的金錢一樣有限,如果你花費太多,很快就會耗盡了,這樣的觀念在醫生群體中已經習以為常了。
如果醫生力圖無所不包、面面俱到,那麼,他們最後也會疲於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