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沉水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轉念一想,又笑自己太痴,這世上泥腿子窮漢也想納房妾,何況蘇家這樣的高門大戶?就是她自己親爹,除了做兩首酸詩沒別的本事能拿出手的,還時不時想買多個年輕女孩子紅袖添香呢。
夫妻和美與納不納妾原本就不相干,男方若是不肯納,自有無數的男人女人慫恿著攛掇著你納,人人都道家中只有一房太太,怎麼夠人伺候你?沒多兩房妻妾,怎顯得出男人家有本事?妾都不敢納一個,難不成家中有母老虎鎮著你?孩子都不敢多生幾個,難不成你不想開枝散葉?說得多了,正房太太都怕了,每每親自操辦往丈夫的房裡塞年輕會生養的女孩子以示賢達。舊時十三行的大行商,哪個不是妻妾成群?妻是妻妾是妾,規矩半點不差。拿迎新人進門一事來說,娶妻要慎重,要門當戶對,要講三媒六聘,鄭重其事,可納妾卻輕易得多,酒桌上,談笑間,幾句話的工夫,一個女子的一生便就此定下。
二姨太想得灰,又於一片灰中掙扎著振奮起來。她想,無論如何,做妾是板上釘釘了,可那妾不如這妾,妾與妾之間,也是有所不同。她總要有樣東西拿得出手,這樣東西,必須是正房太太無論如何也無法比擬的,必須是大少爺一見之下印象深刻的。她見多了家中妻妾爭寵,深諳這裡頭的道道,女人若要一個男人記得住你,不在於投其所好,越是精明商賈人家出身的大少爺,越能一眼看穿這討好下的卑微;她要的是出奇制勝,是大太太再溫柔賢良,貌美如花也替代不了的東西。
也是機緣巧合,蘇大少爺曾下過一道荒唐的命令,不許人拿針線煩自己的妻子,理由是怕她繡花傷了眼,大太太要繡什麼,只需描個花樣,自有底下人找繡娘去操辦。二姨太一聽就明白了,那位正房太太的女紅定然不好,大少爺這是為她打幌子呢。她又是慶幸又是酸楚,慶幸是還真讓自己找到彼之所短,己之所長的地方,沒想到打小穿針引線,出嫁了這倒成了傍身的技藝;可酸楚的卻是,女人家的所長所短,男人看來卻未必是同一個長短,到了男人眼裡,那個長短往往會反過來,只要他眼中有你,你越不擅什麼,他便越憐愛心疼。
她嫁得匆忙,正月訂下親,二月便下了聘,五月裡頂著已經毒辣的日頭,坐著一頂小轎晃晃悠悠便從蘇家側門抬進去,從此開始她做妾的生涯。
她穿的嫁衣都是現成的,銀子拿出去,狀元坊相熟的繡房自有成套繡衣讓給她,但那根腰帶卻是現做,是她親手描了花,親手配的色,親手裁了蘇家送來的緞子,親手穿針引線。她選的花樣叫花開富貴,幾朵嬌豔的姚黃魏紫,兩隻神情各異的喜鵲畫眉。這花樣意頭好,顏色更是配得足,鮮豔明媚得宛若要奪目一般,最後點睛那幾針,更是央求了繡房中功底最好的男師傅親自動手。一條腰帶鋪陳開去,牡丹永遠停留在韶華最鼎盛的時候,鳥雀永遠停留在羽毛色澤最豐美的瞬間。花開正好,富貴當頭,寓意永遠選擇最慰貼人心的詮釋。
年輕的二姨太一邊繡配嫁衣的腰帶,一邊將心思藏在細密的針腳當中,牡丹花繡得嬌美鮮嫩,花瓣一片一片,厚重得幾乎可以掰下來託在手掌心。正宗的廣繡針法,嫻熟的技藝下藏著的卻是一個從小不得不靠繡品幫補生活的少女。
一晃二十幾年就這麼過去,她抹再好的桂花油,鬢髮也悄悄出現白絲,臉上隔三差五尋新鮮羊乳煮好,用絹浸入,待冷了再敷到臉上,也擋不住眼尾嘴角出現的皺紋。二姨太看著菱花鏡裡的自己,當初也有明眸善睞,也有如水柔情,也曾與大少爺恩愛過一陣,也養育有自己的女兒,也熬到正房太太趕在自己前頭先死,她的姨太太生涯比起許多同樣的姨太太,不知逍遙多少倍,她總是在等,有耐性也有韌性,可二十年這麼等下來,還是抵不過一個已死了多年的鬼影子。
她不甘心,卻又沒辦法。
那個鬼影子一現了具形就不得了。它成了花房裡畏畏縮縮的養花丫鬟,低著頭對誰都一副怯弱的模樣,可二姨太只需看一眼就渾身哆嗦,她明白大太太又回來了,那個活著時有神仙水喝時快活如喜鵲,斷了她的藥水時暴戾如瘋魔的大太太又回來了。哪怕三魂七魄只回來了一半,哪怕她這回只能屈就在那麼個嬌嬌怯怯的小丫頭身體裡,可二姨太就是知道,只要這個丫頭讓蘇大老爺撞見,她在蘇家經營了二十幾年的一切,就有可能玩完。
因為她很清楚,蘇大老爺根本抵抗不了再去重造一個蘇大太太的慾望,那種將單純無垢的女子帶在身邊,親自一點點雕琢,一點點打磨,將一個低賤無知的丫頭雕琢成那個沒發病前人人稱頌的蘇大太太,那個傳說中安靜嫻雅的美人,這種事的吸引力,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