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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巴別爾並無這一背景。
從某種程度上講,柳托夫這位《騎兵軍》的敘述者已經預先出現在作家參加騎兵軍時所寫日記裡了。其中每每見到諸如此類的自我提示:“要寫寫集市”、“寫寫正午時擁堵在殘破的橋頭前的輜重大車”、“要寫寫通訊員、參謀長和其他人”……其中相當一部分,後來即落實於柳托夫的敘述之中。日記還記錄了《騎兵軍》中某些情節的素材。最早將巴別爾的日記與小說詳加比較的大概是愛倫堡,在《人·歲月·生活》中,他曾列舉日記與《戰馬後備處主任》《基大利》兩篇小說的相關內容,說明“巴別爾描寫的是他看見過的事”。
有一點愛倫堡語焉不詳:小說中柳托夫所流露的某種態度,在巴別爾日記裡有更為清晰的表述。譬如《通往布羅德之路》所說“日常暴行的記錄影心臟病那樣,時時刻刻憋得我透不過氣來”,《拉比之子》所說“早衰的軀體湧滿了自己思緒的風暴”之類,仔細讀過日記,當能體會此時的柳托夫與當年的巴別爾之間存在著何等共鳴。更顯明的例子,是《騎兵軍》那篇乍看未免有點突兀的插曲——假如將該書視為“短篇小說集”的話,這實在很難說是一篇小說——《科齊納的墓葬地》,所引禱文至為沉痛:“啊,死神,啊,貪婪之徒,不知厭足的竊賊,你為什麼從不憐憫我們,哪怕一次?”而“潛臺詞”就寫在一九二〇年七月十八日日記之中。
在《騎兵軍》有些篇章如《家書》《政委孔金》《馬特韋·羅季奧內奇·巴甫利欽科傳略》《鹽》和《叛變》中,柳托夫僅僅是在引述別人所說的話;也就是說,另外有人替代“我”充當了敘述者的角色。其中所講述的事件要麼駭人聽聞,要麼荒唐透頂,而敘述主體所表明的立場、看法,又與事件的殘酷或荒謬全然一致,彷彿是殘酷或荒謬本身所發出的聲音。譬如巴甫利欽科有關“活的滋味”的領悟(《馬特韋·羅季奧內奇·巴甫利欽科傳略》),巴爾馬紹夫對槍殺女鹽販子的說明(《鹽》),等等,若是由柳托夫來說,不會那麼理所當然。所以“我”只得暫時讓出敘述者的位子。巴別爾曾在日記中說:“我是局外人。”正可用來解釋《騎兵軍》敘述主體的這種轉換。柳托夫當然也不止一次講到殘酷或荒謬的事件——如在《泅渡茲勃魯契河》《普里紹帕》《小城別列斯捷奇科》《兩個叫伊凡的人》等篇裡——但他只是充當一個冷靜而剋制的敘述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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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日記與《騎兵軍》之間,或者說巴別爾與柳托夫之間,也有明顯的不同之處。對此愛倫堡說:“巴別爾在筆記本中描寫了所看到的一切。……然而作品卻不是這樣:其中儘管描寫了戰爭的恐怖和那些年的險惡氣候,但是裡面卻充滿著對革命和人的信心。”日記所有而小說所無的內容,遠遠不止這些。日記中的巴別爾不僅記錄一應印象,時而還試圖為這一切找出答案,正如其一再所說:“我感到憂傷,需要仔細思考這一切,既包括加利西亞,又包括世界大戰,以及個人的命運。”“在路上,乘坐大車,我思考著,擔憂革命的前途。”而小說裡“我”並沒有想那麼多,至少沒有把自己的想法都表述出來。與思考者巴別爾相比,柳托夫更是一位行動者。
另一方面,小說所有而日記所無的內容,同樣值得注意。日記中的巴別爾是個自我審視者,小說中則幾乎所有哥薩克都在審視他。他們不止一次尖銳表達對於柳托夫的批判態度。譬如在《多爾古紹夫之死》中,當“我”表示對殺死負傷的戰友“下不了手”,阿弗尼卡說:“你們這些四眼狗,可憐我們弟兄就像貓可憐耗子……”在《夜》中,當“我”抱怨“我在咱們騎兵軍活得太累了”,加林說:“您是個沒有出息的東西。我們命裡註定得忍受你們這些沒有出息的東西……我們正在為你們剝去核桃的硬殼。用不了多少時間你們就會看到剝淨了硬殼的核桃仁,那時你們連鼻孔裡都會伸出手來,你們就會用美妙的散文讚頌新生活,而現在,您給我安安靜靜地坐著,沒有出息的東西,別拉著我們的手哀嚎。”在《戰鬥之後》中,伊凡·阿金菲耶夫針對“我”在戰鬥中的表現說:“你參加進攻,卻不裝子彈……安的是什麼心?”“你沒有裝子彈,你信仰上帝,叛徒……”在《千里馬》裡,騎兵連長也對力圖與千里馬的主人言歸於好的“我”說:“我從骨子裡看透了你……你巴望活在世上太太平平,沒一個敵人……你用吃奶的力氣朝著這方面去做——千萬不要有敵人……”這些話語不僅劃出哥薩克與柳托夫之間的距離,似乎還標舉彼此自有高下或對錯之分。儘管巴別爾當年日記中也有“我當不了布瓊尼的好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