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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拿了一把,開啟,坐下,拿起菸袋,伸著指頭從茶葉筒裡,揑了一撮碎煙沫填在菸袋煙鍋裡,並用拇指壓瓷實,噙在嘴上用打火機點著,先深深地抽了一口。
改變用途之後的三公廟,靠正牆的那道放神像的臺基已經拆除。公孫龜年想,那幾尊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泥塑像,也不知如何處理了?
公孫龜年一邊低頭吸著煙,一邊然後巴咂著嘴,說:“大爹,乾脆,以後我也搬上來,和你在山上一塊住算了。”
老宣頭搖搖頭,突然問公孫龜年:“你是真不想走了?”
公孫龜年笑笑,反問說:“大爹,你不願意我留下?”
老宣頭嘆了口氣。“怎不願你留下,巴不得你留下哩。可你呀,你這叫啥事呵?人家現在都巴不得往城裡頭跑哩,你倒好,一心想往鄉下鑽。俺不懂你這麼個大幹部大秀才到底犯下啥過了,聽瑩瑩說,是啥書本上的事。書本上能有啥事呀,你給人家寫反動標語了?”
公孫龜年還是笑著不說話,只是聽老宣頭說。
“重農這狗娃兒,聽瑩瑩說都當第一副省長了,他就不能給你說幾句話?他當年和素蘭子離婚,俺都沒說過二話呀,這狗女子犯下見不得人的事,叫人家一個大男人,那臉往哪兒擱?俺也贊成他狗娃兒休了她。可你老公孫不同哩,孩子呀,俺雖說不明底裡,可俺看岀來啦,你是受了冤屈哩。古輩子人受了冤屈,還要頭頂狀子到衙門擊鼓喊冤哩,你怎就不為自家喊喊冤?哪怕伸了冤,你願留城也好裡願意下鄉也罷,隨你。可你這是揹著冤,一輩子死在這小山旮旯哩,算啥事呀?知道的,說你是甘心情願要在鄉下活哩,不知道的,還說你真是做下見不得人的事了。俺都為你不平哩。前陣子俺在電話裡給瑩瑩說,告訴你爸,就說我說的,全龜峁莊都覺得老公孫是大好人,不管怎說,你姥爺俺也算一個老共產黨員哩,俺人老可眼不花,俺看這個老公孫,就是一個一個心眼想著老百姓的好共產黨員,好乾部哩。就算俺老宣頭眼瞎了可俺心不瞎嘛,就算俺眼瞎心也瞎了,可全龜峁莊的老百姓也不會全眼瞎全心瞎了嘛。聽俺這麼一說,瑩瑩在電話裡頭還哭哩。唉,俺這個小狗娃兒外孫女 ,別看是跟她爸在城裡長大的,心軟心好哩。……”
老宣頭一邊低頭幹著活,一邊自顧自說著他的話。
聽老宣頭說到這裡,公孫龜年突然想起陶瑩的話,“因為你是他心中的政敵,後來他又明白了還是情敵。”
坐著吸菸的公孫龜年聽著老宣頭話,就無聲流起淚來。從小到大,公孫龜年就不習慣流淚,即使在最傷心時刻,在最激動時刻也不流淚,也只是在表情上有不多幾種變化而已,或者木木的,或者悶悶的,或者就是笑笑的。像今天這種流淚的時候,很少見,更不要說那種失聲痛哭了。
“大爹,謝謝,謝謝!”
老宣頭聽到公孫龜年說感謝話,抬起頭來剛說了句“你感謝個啥”,正準備說“龜峁莊要感謝你才對哩”,卻看見公孫龜年哭了,並掩飾性把臉朝住窗外,心裡說,這娃,他就是有冤情哩。
老宣頭正想著對公孫龜年再說幾句安慰性的話,一時又想不起說什麼才好,就在這時,蜷曲在土炕上臉朝裡睡著的老頭,卻冷不丁地說起話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你這個老傢伙,盡挑人家傷心處。宣老頭,你什麼時候說過這麼多話呀?就這一會兒,你把一輩子的話都快說完了!叫我們天下硬漢的公孫龜年同志,馱夫同志,都感激涕零,涕泗橫流了。”
“老唐,原來是你!你啥時來到這裡的?”
公孫龜年突然聽到這叫著自己名字的,多年沒再聽到過的聲音,也忘記再掩飾自己的滿臉淚水,失聲驚叫起來。
可老宣頭反倒對公孫龜年這一驚叫本身,吃驚不小,隨即問公孫龜年道,“老唐!誰叫老唐?”接著又明白了什麼似的,對住那個依然一動不動地蜷曲在炕上的老頭說道,“噢,黑老頭,你還姓唐呀,原來你們認識?”
蜷曲在炕上的老頭突然掀開毯子,一咕碌坐了起來,呵呵大笑。
公孫龜年一看,果然就是老總編唐風,但隨即也就想到初到龜峁莊時那個晚上,在禾場上,遇到的那個與唐風長得一模一樣的怪老頭,於是又有點兒懷疑,這是不是就真得是老總編輯唐風。
坐起來的老頭,見公孫龜年看自己的眼光疑惑不定的樣子,開玩笑地說:“公孫龜年同志,怎麼,你不認得老夫啦?”
公孫龜年連連點頭,含糊其辭地對老頭說,“認得認得。”可接著就又問道,“您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