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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佬”向他喊了句:“你一定來啊。”
他看見“山佬”仍戴著草帽,車漸漸遠去,漸漸###,他仍可以看見那頂草帽。就是過了許多歲月,他還記得那頂草帽。
5 滯 爺
早幾年,滯爺就死了。他死前一點臨死的徵兆也沒有,還把他那兩長壠韭菜澆了個透,晚上還吃了三大碗飯,誰知第二天早上就醒不過來了。村裡老人都羨慕地說,滯爺的死法,簡直是成仙了。
滯者,呆板愚笨也。但滯爺既不呆板也不愚笨,做起事來風風火火,光著的腳丫走起路來“吧吧”作響;“滯”還有這麼一層意思,就是消化不良,但滯爺餐餐吃兩大瓦缽粥。那年頭,還沒有電飯鍋,高壓鍋之類的東西,煮飯用的都是黑不溜秋的鐵鍋,而滯爺那兩瓦缽粥,差不多佔了半鍋了,卻從來沒有見過他消化不良的。滯爺每次吃飽喝足,來了興趣,唱起歌來: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或唱: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再就是: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他的歌聲,嚴格起來說,不叫唱,而是吼。村裡人聽到他的歌聲就笑,滯爺一點也不惱,反而唱得更帶勁了,他吼得很投入,很響,在他的面前,你可以感受什麼叫山搖地動。
滯爺小時讀過幾年私塾,但老人們說滯爺一輩子讀的是死書,死記硬背,卻不通。常常見滯爺搖頭晃腦地讀書,讀的多半是《三字經》,或是《曾廣賢文》裡的文章, “人之初,性本善”,“養兒不孝如養驢,養女不孝如養豬”。滯爺很喜歡舞文弄筆,他家裡有一張八仙桌,放在堂屋中央,上面擺著文房四寶。滯爺一有空就揮毫一番,大有文人雅士的派頭。逢過春節,滯爺總愛在大門貼上副對聯,字倒是寫得龍飛鳳舞,但對聯卻是半通不通的古文,村裡人誰也弄不懂是什麼意思,可見滯爺真有點食古不化,也許他的“滯”就由此而來吧。
那時的村還叫生產隊,隊裡有一棟泥牆辦公室,辦公室裡放著一些隊裡訂的報紙,有《人民日報》有《廣西日報》。只要滯爺一到,那些新到的報紙誰也不許看,遞到滯爺手上。這時村裡閒著沒事幹的人就圍了過來,或蹲或站,還有的特意帶來了凳子,聚精會神地聽滯爺讀報,讀報聲抑揚頓挫,琅琅入耳。村裡人就是聽了滯爺讀的報紙,才知道周總理逝世的訊息,後來又知道毛主席逝世的訊息。一個個聽了都唏噓流淚。後來到了對越還擊戰,就聽到一片罵聲:“越南鬼子忘恩負義。”大家邊聽邊評論。後來來了新的一撥人,央滯爺從頭再讀,滯爺不厭其煩地又讀起來,一天下來,滯爺的嗓子嘶啞了,還是那麼起勁那麼忘我地讀著。但滯爺對報上的字並不全部認得,每當碰到生字,他就“呀”一聲說:“有這樣的字。”旁邊的老人就說:“跳過去吧。”於是滯爺又繼續讀起來。
很少見滯爺閒的時候,真的無事可幹了,滯爺就找來钁頭和泥箕,招呼幾個半大的孩子:“我們做好事去。”孩子們呼啦一聲各自回家找钁頭的找钁頭,挑泥箕的挑泥箕,跟滯爺一起,走著走著,吸引了好奇的孩子,隊伍就不斷壯大起來,走到滿是坑坑窪窪的村路,滯爺帶頭熱火朝天地幹起來。村裡的路經這麼修修補補,變得非常平坦。
滯爺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侍弄他的韭菜地上。每天一早,滯爺用過早餐,推著他的獨輪木車迎著朝霞出發了。那一架木車,像煎鍋裡攤得不均勻的玉米麵餅,又像半大孩子手裡用泥捏出來的車輪,總之是不怎麼規則的。輪子中間開個小孔,穿一根手指頭粗細的鐵條做軸,軸兩邊接兩根胳膊那麼粗的長木條,胡亂釘上幾根手腕那麼粗的松樹枝算是車架,這東西不論往哪擱,村裡人都知道出自滯爺的手藝,很像電影裡逃荒的人推的架子車,滯爺就把它叫它做“叫化車”。滯爺推著“叫化車”走在路上,免不了有人開個玩笑,滯爺卻從不妄自菲薄,他樂呵呵地推著車,一使勁,黧黑的臉上沿咬肌處至頸部現出一條粗粗的青筋,彎彎曲曲的,握著車把的雙手背上亦是青筋突露,像一條條大大小小的蚯蚓,這樣的蚯蚓在高挽的褲管腿肚上更多,似乎隨時會爬到地上一般。“叫化車”上滿載著東西,一對裝滿黑乎乎的畜糞的泥箕,一雙木桶,有時桶裡還有裼色的又濃又稠的尿液,還有钁頭和扁擔。前進的車輪“嘎吱嘎吱”一路唱到地頭邊上。
滯爺的韭菜地黑黝黝的泥彷彿手用力一捏就能流出油一樣,地裡沒有一根雜草,哪怕是一根剛發芽的草,滯爺早就除掉了。滯爺侍弄菜地非常專注,非常小心,似乎侍弄的根本不是韭菜,而是一種非常嬌嫩的生靈,一不小心,飛舞的钁頭碰上就會叫疼一般。滯爺聽著钁頭入土的“嚓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