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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
再如王維的: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何嘗不是白話,卻比雕琢的還要好。不然,就要造意深遠,措詞香豔,字字是露光花氣,方能醒眼,如王昌齡《春宮曲》、《閨怨》是人人說好的。其餘如溫飛卿之:
冰□銀床夢不成,碧天如水夜雲輕。
雁聲遠過瀟湘去,十二樓中月自明。
顧況的:
玉樓天半起笙歌,風送宮嬪笑語和。
月殿影開聞夜漏,水晶簾卷近秋河。
字字如花瓣露珠一樣,你說可愛不可愛?”蓉華道:“被你批了出來,真覺得醒眼些。你看那些詩,首首是好的,也有可議處沒有呢?”瓊華道:“那我不敢。我是什麼人,敢議唐賢,不要教人笑我罵我麼?”蓉華道:“這是我們的私見,有誰知道?”瓊華道:“若說可議處也有呢,我就要議那詩祖宗那一首,少陵《夢太白》詩云:
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
江南瘴癘地,逐客無訊息。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
恐非平生魂,路遠不可測。
此寫得絕妙,並恐夢的不是真太白。以下接那‘魂來楓林青,魂去關塞黑’這兩句,夢的是死太白,不像是活太白了。
何不刪了這兩句,直接:
君今在羅網,何以有羽翼。
落月滿屋樑,猶疑照顏色。
如此徑祝那‘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也不要,倒覺含蓄不荊”蓉華、佩秋都笑道:“真的,刪了倒好。那個楓林青、關塞黑,真有些鬼氣。這是你的卓見。還有什麼可議的麼?”瓊華道:“還有僧皎然《訪陸鴻漸》那一首,古不像古,律不像律,不知選家何意。其詩云:
移家雖帶郭,野徑入桑麻。
近種籬邊菊,秋來未著花。
扣門無犬吠,欲去問酒家。
報道山中去,歸來每日斜。
毫無意味。若講律,現重了來去兩字,真已失律之至。此種詩,似是而非,斷不可以學。至於五絕小詩,另有別意,可入樂府。然尤難及者,如金昌緒之:
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
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
白香山之: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此皆信手拈來,都成妙諦。”佩秋道:“姑娘論詩,深得三昧,若去考博學宏詞,怕不是狀元?又是當初的黃崇嘏了。”
瓊華笑道:“單靠幾句詩中用麼?”佩秋道:“二姑娘從前那些詩,我見你還要叫你哥哥改。不是我說,你哥倒未必做得出來。若做得出來,不至三場就被貼了。”蓉華笑道:“這句話給哥哥聽見,他是要不依你的。”佩秋笑道:“我是沒有學過做詩,但我前日聽他們說杜少陵的《北征》、韓昌黎的《南山》,我將他翻出來看時,用的都是險韻。二位姑娘,我倒考你一考罷,你們說《北征》多少韻?”蓉華笑道:“這倒被你考倒了,你是數了來難人的,我卻沒有數過,而且我也記不全。”
瓊華道:“《北征》好像七十韻。”佩秋道:“你記得他有幾個重韻在裡頭?”瓊華道:“若說重韻,也只有一個日字,第三韻‘朝野少暇日’,與二十七韻‘嘔洩臥數日’,這是的的確確是重的。”佩秋笑道:“還有‘往者散何卒’與‘幾日休練卒’,與後‘佳氣上金闕’,下又是‘灑掃數不闕’,雖是一字兩用,也要算重的。”瓊華道:“這不好算重,一個是闕門的闕,一個是闕略的闕,不過音同罷了,如何算得重韻?
至於卒字韻更不是重。‘至尊尚蒙塵,幾日休練卒’之‘卒’, 乃是兵卒。‘潼關百萬師,往者散何卒’,此‘卒’字,讀促音,乃散何卒然之速也,韻本兩收。”蓉華道:“妹妹實在好記性。我只記得幾句,最佳的是‘瘦妻面復光,痴女發自櫛’,還‘不聞夏殷衰,中自誅褒妲’,歸美明皇,其意正大,不高於劉禹錫之‘官軍誅佞幸,天子舍妖姬’,白樂天之‘六師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麼?至於《南山》詩,我雖看過,但一句也不記得,佶屈聱牙的,如何念得?且字又難認,嫂嫂你倒記得清麼?”佩秋道:“我原是查了來,故意考你們的。
若要念熟他,如何念得熟呢?且有一百韻之多,而字又難認。”
瓊華道:“你數錯了。《南山》詩一百零二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