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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與聘才餞行,又送出四十兩銀子與聘才,聘才感激不荊一夜與元茂談談講講,各有難分之意。
明早富三爺即遣人帶了兩輛車來接聘才,聘才即拜別顏夫人並子玉,又辭了元茂,收拾停妥,帶了四兒一徑上車。先到富宅略敘片時,富三親送到華府。到了門口,富三先著人回進去,並說魏師爺來了。聘才在車內一望這門面,就覺威嚴得了不得,就是南京總督衙門,也無此高大。門前一座大照牆,用水磨磚砌成,上下鏤花,並有花簷滴水,上蓋琉璃瓦,約有三丈多高,七丈多寬。左右一對大石獅子,有八尺多高。望進頭門裡,約有一箭多遠,見圍牆內兩邊盡是參天大樹,襯著中間一條甬道,直望到二門,就模模糊糊,不甚清楚。覺有數十人在那門口坐著。回事人進去了有半個時辰,才見出來,說:“請!”富三同魏聘才便下了車,二人整整衣裳走進。將近二門,見那一班人慢慢的站起來,約有二三十個,都是一色衣服,有幾個見了富三上前請安,並問道:“這位就是請來的師爺嗎?”
魏聘才亦各照應了。走進二門,又是甬道,足有一百多步,才到了大廳。回事的引著,轉過了大廳,四面迴廊,闌干曲折,中間見方,有一個院子,有花竹靈石,層層疊疊。又進了垂花門,便是穿堂。再進了穿堂,便覺身入畫圖:長廊疊閣,畫棟雕樑,碧瓦琉璃,映天耀日。聘才是有生以來,沒有見過這等高大華麗,絢爛莊嚴,心上有些畏懼。富三是去熟的,引路的道:“請三爺到西花廳坐罷。”那人便曲曲折折走了好一會,方到了一個水磨磚擺的花月亮門站住了,就不進去了。咳嗽一聲,裡面走出四個年輕俊秀家童來。那人交代了說:“請進西花廳去。”聘才隨富三進得門來,是一個花園,地下是太湖石堆的,玲瓏透剔,下面是池水,俯見石罅中游出兩個金色鯉魚來。修竹礙人,狂花迎面。走了數十步,上了好幾層參差石蹬,接著一座石板平橋。過了橋,是個亭子,下了亭子,又是假山擋住,絕似獅子林光景,要從神仙洞內穿出,方見一所花廳。
接著又有幾處亭榭,綠樹濃陰,鳥聲噪聒。庭前開滿了罌粟、虞美等花,映襯那池邊老柏樹上垂下來的藤花,又有些海棠、紫荊等類。
來到花廳,前面是一帶雕闌,兩邊五色玻璃窗,中間掛一個絳色夾紗盤銀線的簾子。書童把紗簾吊起在一個點翠銀蝴蝶鬚子上。進得廳來,地下鋪著鴨綠絨毯,上頭是用香楠木板做成船室,刻滿了細巧花草。懸著一個匾額,是王鐸寫的“苔花岑雨聯情之館”的墨跡四圍珠纓靈蓋,燈綵無數。中間平門上刻著文徵明的草書,一張大炕都是古錦斑爛的鋪墊。炕几上供一個寶鼎,濃香芬馥。兩邊牆上糊著白花綾,一邊是掛著王右丞八幅青緣的山水,一邊是兩個博古廚,上頭盡放些楠木匣子,想是古書。所有桌凳杌椅盡是紫檀雕花,五彩花錦鋪墊。
正是個錦天繡地,令人目炫神亂。富三與聘才就坐在椅子上,等有兩盞茶時候,忽見一個書童出來說:“公於今日不爽快,請三爺與師爺到東花園和各位師爺們見見,就請魏師爺在東花園與張師爺、顧師爺在一塊兒住罷。”富三又說:“替我請安。”
聘才也站起身道:“替我亦說到。”小廝答應了“是”。窗外那個書童就請富、魏二位到東花園去,仍由舊路出了月亮門。
那東花園卻在前面東首,聘才跟著富三,重新向外彎彎轉轉,盡走的迴廊,處處多有人伺候。華府規矩:每一重門,有一個總管,有事出進都要登號簿的。聘才走了半天,心中也記不清過了多少庭院。及走到穿堂後身,東首有一條夾巷,覺有半里路長。又進了一重門,才見一個花園。這花園卻也不小,有亭有臺,有山有水,花木成林,又是一樣景緻。這引路小廝交代了園中的人,就不進去了。那邊又有人來接引。進了斑竹花籬,是一所廳,兩進共有十間,還有些廂房。此中是張笑梅、顧月卿畫畫之處。顧、張二位出來相見,知道聘才是富三爺新薦來的,便陪著聚談。聘才見那張笑梅,倒也生得俊俏,是杭州人,年紀二十上下,是畫工筆人物的,就是吹竹彈絲也還來得。顧月卿是蘇州人,比笑梅略長兩歲,亦頗俊秀,是畫山水花草的。那邊還有個書啟先生叫王卿雲,是老公爺的舊友,有五十餘歲了。閻簡安是辦筆墨雜務,他二人又在一個院落,當下都請來見了。閻簡安道:“不料前日一見,今日就進我們府中來,有這等奇事。”聘才道:“小弟多蒙華公子謬愛,招之門下。無奈鉛刀襪線,一無所能,諸事全仗老先生們教訓。”
閻、王二老便道:“好說,好說,東人慕名請來的,自然是個名下無虛的了,我們都要請教。”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