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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我們坐了下來,有一陣子,他一語不發。我望著他,心裡半是同情,半是敬畏。相信沒
有一個人像羅德里克。厄謝那樣,在那麼短的時間裡,變得那麼厲害。我費了好大勁才認定
眼前這個人就是我幼年時代的夥伴。不過他的面部特徵一直不同尋常。他面如死灰;眼睛大
而清澈,明亮得無與倫比;嘴唇有點薄,顏色暗淡,但輪廓絕頂漂亮;鼻子是精緻的希伯萊
式樣,鼻孔卻大得離譜;下巴造型很好,但鮮有活力,並不引人注目;頭髮又軟又薄,蛛網
一樣稀稀拉拉;這樣的五官,再配上太陽穴上面異常寬闊的天庭,那容貌真是令人過目不忘。
容顏上的顯著特徵,臉上一貫流露的神情,只消有一點誇張的地方,都會顯得變化很大,如
今與厄謝同處一室,我卻生出了對面不相識的感覺。眼前這蒼白得可怕的膚色,明亮得出奇
的眼睛,尤其讓我驚愕,它們甚至嚇倒了我。那絲綢般柔滑的頭髮,也在不知不覺中,變長
了,蛛絲一樣紛亂,與其說是披拂在臉上,倒不如說飄飄揚揚來得貼切。任我怎麼努力,也
無法從這副怪異神情裡,找出正常人的影子了。
我一開始就覺出了朋友的一舉一動既不連貫,也不協調。很快我就發現,原來他的神經
極度緊張——他有著習慣性痙攣,他總想竭力克服這一點,卻終是虛弱不堪,白費力氣。其
實,對他這一特質我早就有思想準備:一是因為我看了他的信;二呢,我還記得他少年時代
的某些脾性;其次,從他獨特的身體狀況和精神氣質上,也可以做出推斷。他忽而精神高昂,
忽而落落寡歡;他的聲音上一刻還優柔寡斷,抖抖顫顫(此時聽來全無生氣),下一刻馬上
就變得乾脆有力。那生硬、滯重、空洞、不疾不徐的吐字,沉悶、鎮定、運用自如的發音,
只能在沉湎酒香的醉漢或不可救藥的煙鬼口中聽到。他們受了菸酒的劇烈刺激後,就是這麼
說話的。
他就那樣談著請我來的目的,說他如何誠心誠意地盼著我,希望我給他以慰藉。他還相
當詳盡地談到自以為得了什麼病。他說,這是種先天性的疾病,是家族遺傳,他已經絕望了,
不想再治療了。他馬上又補充一句,這只是神經上的毛病,一準不久就過去了。這種病的症
狀,從他諸多反常的情緒中可以看得出。他一五一十全地告訴我了。儘管他的措辭和敘述方
式或許很有分量,但有些話我聽了後,還是既感興趣,又覺迷惑。神經過敏把他折磨得不輕。
只吃得下寡淡無味的飯菜;只能穿某種質地的料子做的衣服;所有鮮花的香味都難以忍受;
即便是微弱的光線,也會刺痛眼睛;惟有特殊的聲音——絃樂,才不至於使他驚駭。
看得出,反常的恐懼已把他牢牢攫住。“我要死了,”他說,“我肯定是死在這可悲的
蠢病上。是的,就是這樣死去,沒有別的選擇。我害怕將要發生的一切,怕是不是事情本身,
而是結果。一想到要出什麼事兒,哪怕這事兒再微乎其微,也會使我精神不安,難以承受,
免不了就會瑟瑟發抖。說真的,我對危險並不憎恨,除了置身於它的絕對影響——恐怖之中。
在這精神不安的情況下——在這可憐的境地中,我覺得那樣的時刻早晚都會到來,到時候,
我定會在與恐懼的卡怕幻覺中,喪失生命和理智。”
此外,我還不時從他斷斷續續、意義含混的暗示中,得知了他精神上的另一個怪狀。他
擺脫不了對多年未敢擅離的住宅的迷信看法。他說,由於長期忍受,他家府邸的外表及實質
上的特點,給他的心靈造成了影響。他擺脫不了這種影響。灰牆和塔樓的樣子,映出灰牆和
塔樓的暗沉沉的湖水,無不使影響到他的精神狀態。在想像這一影響的感染力時,他用詞太
模糊,我實在難以複述。
儘管一再躊躇,但他到底承認,追溯起來,如此折磨他的奇特的憂鬱,多半來自一個更
自然也更明顯的原因,那就是,他心愛的妹妹一直重病纏身——其實眼下她就要死了。多年
來,妹妹就是他惟一的伴兒,是他在這世上的僅有的最後一個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