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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地用皮革、針線和木頭模子製作鞋子及長靴;節日慶典上,鞦韆畫著優雅的弧線;一臺把種子擠出的壓榨機;我們朝敵人發射的炮彈的爆炸;槍支的螺釘和槍管。他觀察一切,把它們畫下來,不管帖木兒時的前輩大師或者大布裡士和加茲溫的著名畫家從來都不曾降低身份畫這些瑣事。他是第一個為了準備日後繪畫《勝利之書》,刻意前往戰場並平安歸來的穆斯林細密畫家。在戰場上,他熱情研究敵人的堡壘、大炮、軍隊、皮開肉綻的傷馬、掙扎求生的傷兵,以及屍體——一切全為了繪畫。
比起他的風格,繪畫主題更能凸顯他的獨特;比起他的繪畫主題,他對微小細節的關注更能讓人認出他的作品。我可以絕對安心地託付他處理一幅的各個層面,從頁面的安排到構圖以至最瑣碎的上色,他都遊刃有餘。從這一點來看,他有權繼任我的職位。然而,他太有野心,也太自負,對待其他畫家更是盛氣凌,因此絕對沒辦法管理那麼多人,到最後一定會讓所有的人都走光的。事上,在他看來,以他超乎常人的勤勉努力,畫坊所有的繪畫工作都應該由他一個人來做。如果他想做的話,他是可以辦到的。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師,深諳自己的技藝,崇拜自己。這是多麼的幸福。
有一次我事先沒有通知就去造訪他家,正好他在工作。摺疊桌、書桌和坐墊上全部擺滿了他正在繪畫的紙張:有為蘇丹陛下的書籍畫的圖畫;有替我畫的;有的是替一些看不起我們的愚蠢歐洲遊畫的,信手揮灑,用在可悲的服飾之書裡;還有一張屬於一幅三折屏風畫,特別為一位極看重他的帕夏所繪;幾張貼在畫冊裡的圖案;自己畫著玩的圖,其中甚至還有一張淫穢的春宮圖。高瘦的鸛鳥像花叢間的蜜蜂一樣,從這一張圖飛掠到下一張。他一邊哼著歌謠,不時擰一把正在調顏料學徒的臉頰,偶爾朝面前的圖畫加上神來一筆,最後再沾沾自喜地笑著展示給我們看。不像我其他細密畫家,看見我到訪時,他並沒有刻意停下工作,儀式性地表示尊敬。相反的他開心地表演他的快手繪畫,一項惟有靠天賦和經驗才可能練就的技能(他可以同時做七八個細密畫家的工作)。此刻,我察覺自己正暗想著,如果邪惡的兇手是我的三位細密畫師之一,我向真主祈禱他是鸛鳥。在他學徒時期,每個星期五早晨當他來到我的門口時,我並不會像看見蝴蝶那樣欣喜。
既然他對每一個小細節都同等注意,不帶任何歧視地細膩呈現它們,因此他與威斯大師的美學手法頗為類似,但又不他們,在野心勃勃的鸛鳥眼中和筆下,人面孔從來不會是獨一無二或與眾不同的。我想這是因為他公開或暗中瞧不起任何人,所以覺得面孔並不重要。我確信辭世的姨父沒有指派他描繪蘇丹陛下的臉。
就算畫一個至為重要的主題,也會忍不住在畫面的某個角落安排一隻多疑的狗,或者加上一個礙眼的乞丐,用來譏嘲一場儀式的浩大奢華。過人的自負讓他敢於諷刺自己創作的所有圖畫,包括題材和他自己。
“聽說高雅生的兇案,殺人手法很類似約瑟夫的兄弟,他們因為嫉妒,把他拋入了井中。”黑說,“而我姨父的死,則很像胡斯萊夫的意外被殺,被愛上自己妻子的兒子所殺。大家都說鳥特別喜愛描繪血腥的戰爭場景和可怖的死亡情節。”
“任何人,如果以為一位畫家就像他繪畫的主題,那麼想必不瞭解我或我的細密畫師。暴露我們的不是主題,它們是別人委託我們做的,而且總是大同小異。真正揭露我們的,是當我們在呈現主題時,融入圖畫之中的隱秘情感:一絲從圖畫深處發散的光芒,一種猶豫或憤怒的氣氛,蘊含於人物、馬匹和樹木的構圖關係中,一棵迎向天際的柏樹瀰漫的渴望與哀愁,以及當我們冒著失明的危險熱情地紋飾牆壁瓷磚時,注入畫中的虔敬與耐是的,這些才是我們隱藏的痕跡,而非那些整齊劃一的馬匹。一位畫家,當他呈現馬匹的狂暴與速度時,並不是描繪自己的狂暴與速度;透過試圖創造一匹完美的馬,他所揭示的,是自己對這豐沛世界及其創造者的景仰,筆下的斑斕色彩,展現的是對生的無比熱愛,僅此而已,別無其他。”
42。 我的名字叫黑
我和偉大的奧斯曼大師面前擺滿了各式各手抄本書頁,有些已寫上書法準備裝訂,有些要不是還沒上色,就是因為某些原因尚未完成。我們花了一整個下午,比對姨父的書頁,鑑定各個細密畫大師,並列表記下評估的結果。侍衛隊長派恭敬卻粗魯的手下,突襲搜查各個細密畫家和書法家的居處,把收集到的書頁拿來給我們(有些圖畫和我們的兩本書毫無關聯,有些書頁則證實了書法家也一樣,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