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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後的谷生榮,哪裡看得清海上有沒有船隻。
城守們走得急,步伐散亂,山道上除了汩汩的溪水聲就是他們踐踏泥漿的聲音,間或聽見幾聲脆響,那是兵器和盔甲撞在了一起。撞擊聲本來頻密些,腰刀都已經把幾個兵的胯撞紅了。可城守們的盔甲是牛皮鑲了鐵釘,又不齊全,也就難得碰響了兵器。
戴禮庭看一眼身後的兵,微微嘆了口氣。從來到燕子博那天起,大概就沒有人指望過這些青石城守打仗。即使戴禮庭要求城守們帶齊武器,那也不過是五柄腰刀三支長槍,最有殺傷力的大概是兩柄步軍弩,一次能連射七枚弩箭——箭壺可只有兩個,統共不過四十八支弩箭。就這,還是多洛溪的功勞,若不是他時時擦拭保養,這些武器只怕有一半都已經用不得了。這樣一支寒酸的武裝,連最小的路護都未必能及上,手中的武器頂多只能壯膽。如果博上真出了什麼要命的事,戴禮庭心思轉得再快也想不出什麼應對的辦法來。
身後啪地響了一下,戴禮庭扭頭一看,這次摔倒的是海虎。海虎踩在一塊鬆動的卵石上,一頭扎進溪裡結結實實喝了兩口泥水。他好不容易站直身子,抹去面上的泥水,一邊嗆一邊跟自己生氣:“我還真是瞎了眼,連小谷那松包都不如。”這時候,隊伍裡還沒有摔過跤的就只有戴禮庭和谷生榮兩個。
戴禮庭心裡動了一動。谷生榮遠遠落在後頭,走得十分小心。他這才想起來,昨天夜裡是谷生榮上博去送的青蟹,夜裡水更大,又看不清路,想必谷生榮很吃了些虧,現在才那麼小心。谷生榮送蟹是夜半時分的事情,也是營房裡五個人當中最後一個見宗繼武多洛溪的。剛才亂了心神,戴禮庭居然沒有想到問問他昨夜的情形。
谷生榮看見前面幾個人都停下來等他,登時明白過來,還沒趕到眾人跟前心裡就砰砰跳得厲害,來來回回問自己:“說?還是不說?”其實這問題在看見航燈熄滅的時候就冒了出來,只是這一刻還要掙扎一番。
“小谷,”戴禮庭問他,“昨天夜裡你上博見到什麼沒有?”
谷生榮臉色變了變,嘶啞著喉嚨說:“燈是亮的,下面那個轉角處就能看見博上黃燦燦一片,沒啥特別的地方。”
戴禮庭是老兵油子,怎麼看不明白谷生榮這避重就輕的說法,也不客氣,直接了當地問:“我沒問你航燈,說說昨天夜裡宗繼武多洛溪兩個有什麼異樣沒有?”
谷生榮啞了,低下頭去不說話。
海虎怒道:“什麼時候了?還跟個娘們似的!庭哥問你呢!”
谷生榮這一刻心虛得厲害,卻是明鏡似的,過一會兒到了博上,見到宗繼武他們,他說什麼謊都會被當場揭破。他把心一橫,眼一閉,大聲說:“昨天夜裡雨那麼大,走到半路就把蟹都摔水裡了,我還送什麼送?我就沒到博上!”
“你個”海虎跳起來掄起巴掌就要打,被戴禮庭一把拉住。他相信谷生榮說的話。沒給同僚送夜點,頂多是壞了燕子博的規矩,跟眼下的事情比起來就沒了什麼分量。谷生榮沒有上博,自然什麼都沒看見,戴禮庭最想知道的還是一團迷霧,這時候哪裡有心思跟他糾纏這個。他乾脆地揮了揮手,示意大家繼續走。
幾個兵一個個離開谷生榮。他這樁事說大不大,可是冒稱送了夜點上去,是公然欺騙眾人。燕子博一共就那麼七個人,還要說謊欺瞞,那是讓人不齒的。谷生榮呆呆站在那裡,看著最後離去的蘭子詠深深望了自己一眼,心中一寒,一隻手忍不住伸到衣襟裡去,那枚哨嘴還熱乎乎地藏在袋中。知道博上出事的時候,他就想起了這枚哨嘴,沒送青蟹或許沒大關係,可要是昨夜裡送了這枚哨嘴上去,也許宗繼武他們可以吹響霧笛求援的。蘭子詠沒有把這個事情當眾說出來,可他知道蘭子詠在想什麼。現在只能期待是航燈出了故障,若是出了人命,只怕蘭子詠不肯再替他隱瞞。
戴禮庭也在想霧笛的事。他當然不知道蘭子詠已經修好了哨嘴,只是在惱怒自己的遲鈍。自從見了航燈熄滅,他表面上冷靜鎮定,其實亂了分寸。他早該想到,本來起霧的時候,除了航燈照點,每三刻還要吹響一回霧笛。哨嘴壞了以後,當時定下用螺號替代。螺號當然遠不如角聲及遠,但是聊勝於無。或許是太久沒有起霧,誰也沒有提過博上沒有響過螺號的事情。這種事情,別人或者就忘記了,但絕不會出在宗繼武身上。燈熄號啞,那就不是航燈有什麼問題,而是守塔人出事了。
想到這一層,最後一絲僥倖也被濾去,戴禮庭的背上冷涔涔都是汗水,右手從肩頭撤下了步軍弩。
“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