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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光抿唇,“是餘掌事看得起奴婢。”
兩人的言語交匯,語調平直而疏淡——被謀害的,沒有任何怨憤;被揭穿的,也無一絲尷尬和愧疚。你來我往,高深莫測,彷彿是在談論於己無關的事。半晌,餘西子嘆了口氣,目光落在韶光的臉上,“行了,你現在可以說出,為什麼會事先提醒我了吧?”
陽光照射進來,明媚的光線,將略微泛起的灰塵照射得無所遁形。
光線裡,女子輕輕一笑,雪玉般的臉頰上,細長彎眉,眸若端硯,瞳人則宛如硯裡磨出的上好梅墨。
的確,在鍾漪蘭要蒐集罪證對付餘西子之前,自己就事先給了提示,等司寶房做好緩衝,內侍監那邊方有所行動。否則,那日在繡堂上搬出的就不僅僅是貪贓、倒賣宮緞的罪狀了——餘西子上任這將近一年裡,違制、行賄、私售的行為可委實不少。內侍監調查出的僅是一部分,有虛有實。可韶光給鍾漪蘭的旁證,卻大多是假的。鍾漪蘭以為算上流螢的死,就能栽贓她一個百口莫辯,卻不知餘西子其實一點都不冤枉。
宮正司就鍾漪蘭提供的罪證去查,最後,只落得個查無可查的結果。餘西子的謫罪,也僅是因為瀆職。何其輕巧。
“餘掌事可以把這當成是奴婢為自己留的後路。”
餘西子哂然,“你能求我什麼?一個貶職的管事。”
韶光將線香輕輕一拈,“餘掌事何必自謙。宮裡有句老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如今司寶房上上下下,不仍是隻聽從您一人之命嗎?推己及人,後日兩房的比試,也只有餘掌事相幫,奴婢才能脫穎而出啊!”
話音一落,餘西子就怔住了。半晌,像是聽見了最好笑的事情,低頭笑了一下,而後再笑,“說了半天,總算是繞到正題。兩天後的比試關係到我一房的生死安危,勝出是必定的,倘若輸了,你以為我會讓一個外房宮婢入主我司寶房?”
韶光道:“餘掌事沒有選擇。因為只有奴婢進了司寶房,您才不會被趕出宮闈局。”
餘西子倏爾抬眸,對方也正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視線平直,一雙眸子沉靜幽邃,黑森森,像是要將人吞噬進去。
片刻,又聽她道:“餘掌事大概覺得,後日比試,司寶房的宮人必勝無疑。或者說,就算是司衣房有宮人奪魁,崔尚服也會將司寶的位置給餘掌事留到底。”韶光說到此,有些憐憫地看著她,“您若這麼想,就大錯特錯了。”
餘西子的目光漸漸陰沉下來,“你這是何意?”
韶光望著院中繽紛的花樹,目光有些迷離,“其實在局裡面,最想將您趕出去的,並不是鍾司衣。”
能在半月內就將餘西子那麼多罪狀一一調查清楚,除了徐袖,除了月白緞料子,其餘人證、物證,內侍監從中相幫,也太容易了。她不是養在宮闈裡濫竽充數的,有沒有人推波助瀾,是何人落井下石,趙福全不說,難道她就猜不到嗎?很可惜,崔佩的算盤還是打錯了。
瞥見餘西子一時青一時白的臉色,韶光滿意地低下頭,索性將這把火燒得再旺些,“餘掌事是踩著一屍兩命踏上司寶之位的,憑這情由和緣分,區區一房掌事是困不住您的。他日東宮臨朝,新任鳳主執掌中宮,您必然要跟著加封官職。單看尚服局,首當其衝的就是崔佩掌事,她身居高位多年,嚐盡榮華之味,見微知著,如何會不擔憂將來,如何不將您看做眼中釘、肉中刺?”
趁著羽翼未豐,將威脅扼殺在萌芽時,多麼明智。鍾漪蘭和餘西子較勁多時,崔佩作壁上觀,不過是在等,等鷸蚌相爭,她再補上最致命一擊。鍾漪蘭是最好的擋箭牌,比試是最恰當的契機,就算餘西子不爭,她也不會放過她。
“可我從沒想過取代她的位置,”餘西子將手指攥成拳,尖翹的指甲摳進肉裡,“以前她對我是如此倚重,怎麼竟然全部是”
煙光疏影裡,餘西子矇昧恍惚,卻忽然想起被調去掖庭局勞役的春雨,想起在大理寺待罪等候斬首的流雲,想起房內諸多被牽連責罰的宮婢,心裡不禁湧起一陣陣的哀慟和複雜——有罪的、無辜的,皆受牽連,圖謀毒害的卻不止是結怨之人!
韶光靜靜地看著她。
羅帕沾了淚,刺繡的鳳蝶暈溼得一片迷濛。韶光輕撫她的肩,俯身湊近,輕笑的聲線幽然化作一輪蠱惑靡音:“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餘掌事,如果不想束手待斃,已經是時候反擊了”
繡宮春 第三部分
第五章 宮牆柳(1)
一
五月初夏,宮裡的錦葵都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