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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從來沒當我是祖父。我也不稀罕。可你不該當著鄰居拿出絲帕。”
她十五歲,衰老了許多的祖父回到故鄉,租了四十多年前的故居住下來。
祖父的病復發,積蓄也漸漸用完。終於有一天她獨自去了樂坊,用從祖父手裡學到的技藝,謀到了一個樂師職位。當晚她告訴祖父她的成功,被祖父罰跪了一夜。祖父命她發誓不再接近樂坊,發誓不讓自己有可能成為第二個眉嫵。“以為跟在我身後看了幾年,就可以做樂師?女孩子不要想。”祖父可以將樂坊當家,但認為她不行,臨終前安排了人來接手她這個累贅。她沒有聽從祖父留在原處,沒有等待祖父的另一個弟子出現。她遇見了青葉來的陌生人。人生沒有來處,沒有去處,也沒有可以歇腳的驛站。人生是徒勞的孤獨旅行。
可是她想知道自己的來處,她想去青葉尋找,也許想找到一個家。她終於和當年的蕤一樣進了青葉。今夜,她終於和當年的蕤一樣軟弱。因為遇見的那個陌生人,在她面前正睡得平和安詳,燈影裡呼吸深長,手裡還拿著他送給她的一本舊樂譜。送酒醉的同窗回家後,大概他原想離開的,原想看一回書就離開,只是意外睡去了?
程兄幸會。陌生人和她說的第一句話,句子簡單,神情木訥。聽來覺得它自然隨性,也算天籟自成。這句話讓她吃了一驚。我不買花,只是——我可以幫程兄賣這些花明年的春天開始時,我可以來邀程兄一起入山我只是,只是希望程兄不要為往事難過總是“程兄”、“程兄”的,房東先生不是比西樾大出數歲嗎?請直呼“西樾”。
她不該說這句話。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敗了,敗成了一個軟弱的女子。月光中他那雙眼睛那麼澄澈,眼神那麼溫暖,看她的時候那麼專注。還好那雙眼睛現在閉起來了,他睡著了,她不必面對那雙澄澈的眼睛。當年的東木君,一定也有過一雙打動蕤的眼睛。起先覺得寂寞。想有個伴。以為找到了。原來永遠找不到。習慣了寂寞。
東木君和蕤分開了。一個叫西樾的孩子被丟給了教授音律的塾師。蕤嫁了他人。那塾師對孩子說,不知道她的父母都在什麼地方。東木君死了。蕤也許什麼都忘了。西樾不是蕤。房東先生也永遠只是房東先生。偶爾睡在這裡沒有關係。她怎麼能敗給自己的軟弱?怎麼能在他面前有了不該有的為難?他睡得真好她羞於再看那張睡臉,羞於拿著油燈看他,看得入了迷。將燈盞留在桌上,她穿過晨光熹微的天井走出家,帶上身後的門。離玉木小居開張還有一段時間,慕漁舟掀開窗簾,想看看昨夜的雨水有沒有沖毀小居樓前的籬落。籬外樹下安設的石桌邊,坐著程西樾。樹梢積雨點點滴落,她卻垂著頭一動不動,全身都溼透了。“你是什麼時候來的啊?”慕漁舟將程西樾讓進小居,“怎麼也不叫人,泥塑木雕一樣獨自坐在門外面。” “來了也不久。”程西樾任慕漁舟將自己溼透的長衫脫下。“春假這幾天你又瘦了些,當年絲帕上那封書信,你沒尋到結果吧?也難怪,事情過去許多年了,你本不該抱太大希望的。”見程西樾不說話,慕漁舟嘆了口氣,“還是小時候的脾氣,心事從不肯告訴別人。”“不想你替不相干的人操心。” “你是不相干的人嗎?隨你怎麼說,我還是會和小時侯一樣拿你當朋友。”慕漁舟一笑,“不過你嫌我多事也嫌不了多久了,我已經決定等叔叔回來就離開,這幾天很想念江寧老家。雖然父母不在了,姨母很疼我,表弟妹從小一處長大也很和睦。”“回老家也好,早點忘記皇甫。”程西樾看著慕漁舟將長衫熨幹。“沒有的事情,我回老家不是為了要忘記某個人。和他沒有關係。”慕漁舟手裡的熨斗停頓了一下,“我來叔叔這裡只是幫忙,不回老家難道留在茶樓做女老闆?小時候因為你我才逞強學了烹茶——‘西樾也是女孩子,西樾可以隨程爺爺讀書,我也可以隨叔叔烹茶。’你走後我就是這麼和叔叔說的。我若不曾逞強學烹茶,就不會來到這裡。”“後悔逞強了?被皇甫的母親傷得厲害。” “你不用故意冷言冷語討我嫌。我是有些受傷的,不過我不同你,我終會想得開。”慕漁舟試著恢復微笑,“你尋了這麼久沒有結果,難不成沒有期限地待在這裡,直到惹出事情來?和我一起回江寧吧,我姨母會喜歡你的。程爺爺沒了,一個女孩子流落在外終究不是道理,還是不要再執著了。”
西樾,有一天你會明白,人生的苦惱多是因為執著慕漁舟和祖父一樣看穿她曲折的心思,看穿她不通達,太執著。程西樾轉頭,樓前才停下的一輛馬車可以幫她轉移話題。“昨日皇甫應該來過,解釋他那些表姐妹讓你產生的誤會,訴說他比我強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