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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冷酷、自私和同別人格格不入的東西都被洗滌一清,人類的聲音是很難達到這般純淨的。這聲音由於過分體貼而顯得脆弱,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被打碎,化作一串純淨的淚珠而消失。再說,這聲音單獨出現在我身邊,不再戴著臉孔這個假面具,我第一次發現它充滿了憂傷,而她一生的憂傷已使聲音出現了裂痕。
此外,難道僅僅是因為我孤立地聽見了聲音才產生這種令人心碎的新感覺的嗎?不是的。更確切地說,聲音的孤獨似乎使我想起人的孤獨,我外祖母的孤獨(她第一次同我分離)。聲音的孤獨是人孤獨的象徵和直接結果。平時,我外祖母一天到晚指揮我做這做那,不准我做這做那,服從的煩惱和抵抗的衝動抵消了我對她的溫情,此刻,這一切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將來也不會再現(因為我外祖母不再要我回到她的身邊,受她的統治了。她正在對我說,希望我乾脆在東錫埃爾待著不要回去,不行的話,無論如何也得儘可能多呆些時間,這於我身體和寫作都有好處)。此外,我在耳邊的聽筒下感覺到的是我們兩人相互的體貼。這種體貼擺脫了平時同它抗衡的相反力量,從此變得不可抗拒,這使我心『潮』起伏,感慨萬千。外祖母叫我留下來,這反倒使我渴望、並且使我感到迫切需要回到她身旁。我從沒想過她會同意我留下。從此我自由了。但是我驟然感到這自由充滿了傷感,就彷彿在我愛著她的時候,她猝然永遠離開了我。我喊著:“外婆,外婆。”我真想擁抱她,可是在我身邊只有這個幽靈般的聲音,和我外祖母死後來探望我的鬼魂一樣看不見『摸』不著。“同我說話吧!”可就在這時,聲音突然消失,我變得更加孤獨。外祖母聽不見我說話了,她把電話掛了,我們不再面對面待著,互相聽見對方說話。我繼續在黑暗中『摸』索,大聲呼喊外婆,我感到連對她的呼喊也似乎『迷』失了方向。我憂心如焚。很久以前,在我孩提時代,一天,我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突然找不見外祖母時,也曾有過這揪心的憂慮,這感覺與其說是因為找不到外祖母引起的,毋寧說是由於我感到她在找我,感到她心裡想著我也在找她;當我們同那些再也不會回答我們的人說話時,也會產生這種揪心的憂慮:我們多麼想把過去沒有同他們講的話講給他們聽,多麼想讓他們知道我們無災無難,無病無痛啊!我感到她已經成了一個心愛的亡靈了,剛才我沒能把它留住,它已消失在其它亡靈中。我孤孤單單,站在電話機前,不停地、徒然地呼喊著:“外婆,外婆”,就象俄耳浦斯1孤零零地重複著亡妻的名字一樣。我決定離開郵局,回到飯店去找羅貝,告訴他我可能會收到一封催我回去的電報,想打聽一下火車的時刻。但是,在下決心離開之前,我本想最後一次求助於黑夜的女兒,傳話的使者,看不見臉的女神;可是喜怒無常的值班女神不再願意——也可能是愛莫能助——為我開啟神奇的大門;也許她們根據慣例,也曾不厭其煩地求助於年高德劭的印刷術發明人,叫喚過熱愛印象派畫的當司機的年輕親王(後者是德…鮑羅季諾上尉的侄子),但古騰堡2和瓦格拉姆3對她們的懇求置之不理。我知道,不管我怎樣請求,看不見的女神都將不為所動,於是我離開了郵局。
1希臘神話中的詩人和歌手,善彈豎琴。妻子歐律狄克死後,他追到陰間,冥後被他的琴聲感動,答應讓他把妻子帶回人間,但在路上不得回顧。當他快到地面時,回頭看了看妻子,結果歐律狄克又回到陰間。
2古騰堡(生於1393至1400年間,卒於1468年),德國人,完成了金屬活字的鑄造和金屬活字版印刷的研究,還用壓印原理製成木質印刷機械代替手工印刷。這裡係指電報局職員。
3指年輕的親王,上尉的侄子。
回到羅貝和他朋友身邊後,我沒有實話告訴他們我的心已經不和他們在一起,也沒說我已下決心要離開他們。聖盧似乎信以為真,但我知道他一上來就明白我的猶豫決不是假裝的,他明白第二天就找不到我了。他的朋友讓他們面前的飯菜涼著,和他一起查閱火車時刻表,弄清楚我可以乘哪一趟車返回巴黎;機車的汽笛聲在滿天星斗的寒冷的夜空中嘶鳴,可是我此刻心『潮』翻騰,失去了平衡。在這裡,朋友們的友誼和從遠處傳來的火車長鳴聲使我度過了多少個心境恬靜的夜晚啊!就是今天晚上,他們還在為我效勞,不過用另一種形式罷了。當我知道不再是我一個人為我動身問題煩惱的時候,當我感到我那些精力充沛的朋友——羅貝的同事——和另一些身強力壯的朋友——火車——都在充分調動積極『性』為我動身效勞的時候,我就感到心裡踏實多了。火車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