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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大為感動,稱謝道:“羅相公乃如此委備周到,真是一個難得的殷勤東道。”
羅應元道:“狄年見此話差矣,小弟尚有一個夙願,多年來我想為玉蘭的詩集撰本箋註,開卷小傳便碰上玉蘭這惱人的案子,故遲遲不得遂願。年兄最是律法精諳,刀筆純熟,不知肯為玉蘭一案草撰一本辯詞否,依了律法條例,—一為之辯解。她的事如蒙刑部超豁,則不僅玉蘭小姐額手萬幸,也是為詩苑建了一大功德,望年兄千萬不要推阻。”
狄公微笑著看了羅應元一眼,答道:“我明白了。”
第七章
狄公走出內衙耳門時,見一個圓圓光頭的和尚迎上前來。
“哈哈,狄縣令,我去舍下拜望過你了,你的房門緊鎖著。”
狄公登時明白此人正是如意法師了,忙拱手回禮答道:“莫非如意大師父?久仰。羅相公幾番在晚生面前提及你的高行。忝蒙看重,有失迎迓,恕罪恕罪。”
“狄大人或許不知羅縣令為何要邀貧僧赴席吧?慚愧,貧僧也潛了一個詩人的名號。貧僧專做兩行詩,或對或不對,遣詞不多,意盡而已。狄大人的興味卻在公文上。”他用指頭點了點狄公腋下夾著的一札案卷。
“師父,這就到舍下喝盅茶吧。”狄公禮貌地邀請。
“不必了,不必了。貧僧還有點俗務纏身,想乘夜宴前都去辦了。大人不嫌,得個閒兒不妨來我歇宿處敘敘,我就住在那狐狸神殿後的淨室裡。狄大人,你屬虎吧?”
狄公點了點頭,不解地望著如意法師突如其來的問話。
如意法師那張醜陋的臉上漾開了神秘的笑容,兩隻蛤蟆眼間出一種奇異的光芒。
“一隻狐狸,一隻老虎——妙極,妙極。狄大人,留個心。昨天夜裡這裡殺了人,眼看還有人要被殺。我看見你身後有許多鬼魂尾隨,虧你陽氣剛烈,才近不得身。”
狄公不由打了個寒噤。
“狄大人,不要指望我會幫助你。三千世界,沒有盡頭,妙語之門,一無窒礙。全仗大人自己手擎禪燈,照路捫摸了。”說著,便拖著麻鞋自顧搖擺而去。
狄公似懂非懂,但又不好細問,心中好生狐疑。
回到館舍,狄公展開案卷細讀起來。
開卷二十頁是羅應元撰寫的玉蘭生平記傳。言辭含蓄,筆墨精細。有關玉蘭白鷺觀一節更褒貶臧否,寓意遙深。
玉蘭原是長安一爿藥鋪掌櫃的女兒,五歲上便能識字唸書。十五歲那年,父親因家業敗了,將她賣到了長安一家著名的行院。她在行院裡呆了四年,結識了長安許多風流名士,騷人墨客。日就月將,浸染薰陶,加之她夙慧穎悟,便自做得一筆好詩,顯示了她驚人的文學才華。十九歲那年,正當她韶華丰韻之際,突然適跡失蹤了。老鴇龜孫四下打聽,尋覓了半年,並不見個蹤影,也只得作罷。兩年後她風塵淪落在一家煙花窯子裡,貧病交加,處境艱危。一個名叫溫東陽的少年公子贖了她出來,而後又回到長安。於是兩人成了形影不分的伴侶。那溫公子少年英俊,風流倜儻,家財萬貫,揮金如土。且同玉蘭一般詩才橫溢,麗章迥句好似吐珠瀉玉;動輒百韻千言,琳琅滿目。
他倆成了長安公卿王爺、名流顯宦的座上賓,他們間的酬唱集風行海內,閨閣、寺院、行旅、驛亭都有人吟唱不絕。他們周遊名山大川,一路做來的詩章不脛而走,學士文人都衝口能吟。然而好景不長,樂極悲生。四年後溫公子拋棄了玉蘭,跟著一個闖江湖的女俠不知所終了。
玉蘭離開京師流寓四川,在那裡她又交結了當地的著名文土清流,還成立了一個詩社。大官豪富來求詩的不少.由於她的清高和驕矜,得罪了當地的一個刺史.迫使她又離開四川,浪跡萍寄於湖湘洞庭一帶。最後她在新安縣買下了一個小小道教聖祠——白鷺觀。她自稱道站,頌黃經、伴青燈,身邊只用一個侍婢,嚴絕男子進觀。從此修身養性。與塵世斷了緣。
兩個月前的一天,四個衙役突然闖進了寧靜的白鷺觀,動手用鋤子鐵鍬在庭前一株馬櫻下挖掘,竟挖出了玉蘭的那個十七歲侍婢的屍體。仵作斷定侍婢是被鞭笞而死,因她滿身都是鞭痕。衙役拘捕了玉蘭,指控她蓄意殺人。
玉蘭辯解道:三天前侍婢告假去鄉里探望雙親,離觀前還為玉蘭準備好了夜膳。玉蘭吃罷夜膳去新安江畔散步。回觀已近午夜了,她發現道觀後門已被撬開,觀中一對銀燭臺不見了。她第二天便上衙報了官。她說她猜想那侍婢準是忘了什麼又跑回觀中取拿,遇上了盜賊,盜賊用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