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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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蘆先生又細細乜斜一眼狄公,嘴角浮起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
(乜:讀‘滅’——華生工作室注)
兩騎一先一後走了十來丈路,葫蘆先生忽回頭道:“大夫,我們順路先去河邊走一遭,大清州里剛撈起一個人來,或許並未淹死哩。”
狄公答應了,策馬跟上葫蘆先生。
不一刻,果然轉出了松林子。林子外一帶長堤,長堤外魚塘桑林籠罩著朦朧的晚靄。一望林木豐茂,川澤廣遠,佳氣鬱鬱,風景十分秀麗。他們沿著長堤走了一節路,便到了大清川的河岸。
岸邊的魚市早散了集,寬闊的碼頭上圍著一群神色慌張的百姓。一小隊軍健正在那裡吆喝著驅趕人群,一匹高頭駿馬在岸邊巡走,馬上端坐著一位剽悍的校尉。
葫蘆先生小聲道:“官府已派人來,看來毋需你我操神了。大夫,既然到了這裡,我們何不也上前去看看熱鬧。”說著翻身下驢,從驢背抽出兩根柺杖支著身子,蹣跚步子擠進了人群堆裡。
狄公心中暗笑:“我還認作是兩杆長槍哩,卻原來是個跛仙。”
圍觀的眾人似乎都認得葫蘆先生,紛紛讓出一條道來。
“葫蘆先生,戴寧這後生前日還好端端的,一時三刻竟吃人害了。”有人低聲耳語葫蘆先生。
狄公在一株古柳邊繫了馬,又將葫蘆先生撇下的青驢牽過一併繫了,也擠到了人群中。
四名軍健正在用力將人群推搡,不使他們挨近屍身。狄公擠到跟前一看,不禁一陣寒噤。
死者顯然生前橫遭拷掠荼毒,百般摧殘。被烈火烤炙而糊爛的皮肉因浸水過久露出白骨,十分猙獰可怕。雙手已被剁下,與臂膊尚未斷絕,貼上在血涔涔的衫袖內。肚腹切開,五臟六腑歷歷可見,汙濁的腸子墜流於肚胯下,臭穢不堪。一全兼行忤作的兵曹正圍著屍身認真驗查。
忽見一個精瘦乾癟的經紀人擠進來大聲叫道:“那廝胳膊上的行囊包袱是我的:他偷了我的銀子,不得好死。”
兵曾從屍身肩下揣下一個粗藍布包袱,他鄙夷地瞅了那經紀人一眼,卻把包袱遞呈給馬上的校尉。
狄公正疑惑地看著那經紀人,葫蘆先生用胳膊肘掣了他一下、輕聲道:“那人是青鳥客店的魏掌櫃,死者便是他店中的帳房,名喚戴寧。”
狄公見魏掌櫃身旁還站著一個娉婷的女子,約十七八歲光景。雖穿扮粗陋,卻是水靈靈的十分秀氣。
校尉終於發命令了:“將屍身權且抬回軍寨,青鳥客店的魏成和兩個發現屍身的漁夫一併押去軍寨,等候勘問。”
兵官指示幾名軍健用擔架抬起戴寧的屍身,又押了魏成及兩名漁夫沿一條青石板大街向軍寨營盤走去。
人群散了,狄公去向那株柳樹解韁繩,一面一問一葫蘆先生:“死者是鎮市上的百姓,這案子如何解去軍營鞠審?”
(鞠:讀‘居’——華生工作室注)
葫蘆先生道:“大夫有所未知,這大清川上有一幢著名的皇家行宮,喚作‘碧水宮’。故這裡清川鎮上下一應軍民政務、刑名官司都歸駐守這裡的御林營軍寨管攝,適才那騎高頭大馬的便是營盤裡的軍司校尉。——罷,罷,大夫既已到了這清川鎮,那一條青石板大街一直向南,便是鎮上熱鬧的市鎮。那裡有兩家大旅店,一家叫九霄客店,另一家便是出這命案的青鳥客店。大夫自顧去投宿,老朽這裡告辭了。”說著用手拍了拍那青驢的大耳朵。青驢轉過身踅入了一條狹窄的小巷,瞬間便不見了影蹤。
“狄公牽著坐騎沿青石板大街慢慢行來。見街隅角處有一鐵匠鋪兼營馬店,狄公趕緊將馬牽入鋪內,給鐵匠一把銅錢。要他檢刷一下馬蹄,好生喂點麩料,牽去後展拴了,翌日了早他再來領取。
狄公原打算路過這清川鎮,好好頤養兩日,釣釣魚,逛逛風景名勝,不想暴露身份。誰知自見了戴寧的屍身,心中又久久平靜不下來。他很想知道軍寨裡的那位軍司校尉如何審理這樁人命案。且走且思,不覺竟走入了一家茶肆。
茶肆里人聲鼎沸,茗煙繚繞,一桌一桌閒極無聊的茶客正在律津有味地議論著今天的驚人新聞。狄公揀了一副座頭一屁股坐下,茶博土殷勤上來侍應,不一刻便端上了一盅新沏的香片。——茶客們談論戴寧的話,片言碎語偶爾可聽著幾句,都不真切,大抵是說戴寧不會偷魏成的銀子,又說他死得太慘等等。狄公想到投宿的事尚未定妥,不敢久坐,胡亂呷啜了幾口茶水便趕緊出了茶肆,急急往市廛鬧熱處走去。
(廛: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