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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驀地轉過身,威嚴地斷喝:“你抬起頭來!”
那跪著的人只好抬起頭來,卻原來是負責校場秩序的吏部滿郎中叔濤。
曾國藩走回辦事房,坐下來,問道:“叔大人,你是久歷鄉試之人,如何膽大到這種程度?——你不怕殺頭嗎?”
叔濤低頭答道:“大人明鑑,下官和榮發是世交,下官也不是存心給榮發報信,只是清場時——,望大人饒命!”
原來,叔家和榮家祖上就已交厚。進關前,榮發的祖父曾救過叔濤祖父的命;平三藩時,在兩軍陣前,叔濤的祖父又救了榮發祖父的命。叔濤在宛平做運判時,榮發就是叔府的常客。榮家有什麼事,落不下的也總是這叔濤。叔濤調進京師後,每逢節假日,總要趕回宛平去會那榮發。榮發在考前就住在叔濤府邸。榮發得了第一,把個叔濤歡喜得賽似自己中瞭解元。清場的時候,他見榮發也在人群裡伸長脖頸湊熱鬧,好像很心急,見到他還直招手,當下也沒多想,轉身進房便趁亂在手心上寫了個“一”字,一心巴望讓榮發早一天高興。第二次出來後,便瞅準機會,兩眼專往榮發的站處看。榮發會意,就踮起腳來看他。他就把手張開來衝著榮發揚了揚,榮發看得個真真切切。令叔濤想不到的是,萬分高興的榮發,嘴比鵰翎箭還快,竟片刻傳了個你知我知。
叔濤知道,大主考如果換成別人,這種事可能就不算什麼事,但在姓曾的手裡不僅算一回事,而且要算成大事了。曾國藩不僅辦事一絲不苟而且是滿朝公認的強直之臣——不僅對屬下嚴,對自己也嚴,有時嚴到連上頭都無法評判的程度。叔濤心知肚明,像曾國藩這種人能說到便能做到。曾國藩一旦進宮請旨,皇上就要細細追查,就算有人站出來勸皇上一二句,皇上有心罷休,恐怕姓曾的也不會罷休。賈仁賈存道就是個最好的例證。真等追查出來,不僅自己丟命,怕還要殃及九族。——他寫在手上的字,墨跡尚未乾透,這黑黑的證據,洗都來不及啊!
曾國藩望著瑟瑟發抖的叔濤,自言自語:“叔大人,你是滿朝公認的聰明人,你不該幹這糊塗事啊!——你只能聽天由命了。——來人哪,將叔濤摘去頂戴,暫押兵營看管。待本部堂奏明皇上,再行發落。”
曾國藩連夜命李保、劉橫,到榮發的原籍宛平縣,暗暗核查該員的品行。如榮發真是個有劣跡的生員,牽扯的人可就多了。
按大清試製,生員鄉試前,須由當地衙門出具該員品行端正無任何劣跡的具稟,上報到學政衙門稽核。如屬實,才能上報禮部或兵部,由禮部或兵部下發一種準考的札文。鄉試時,應試的生員還要五人一具結,互相保證清白,才能進場。
大清對生員的品行看得相當重要。品行不好的人,不要說鄉試進不了場,連秀才的資格也是要革除的。
叔濤押走後,曾國藩讓謄寫官繼續謄寫名錄;名錄必須在子夜前遞進宮去,不準延誤。
名錄寫畢交到曾國藩的手裡,曾國藩不得不在第一名榮發的下面畫了個圓點兒,又附上場外遞進來的信,寫了夾單,申明已委派隨身護衛去榮發原籍暗訪。一俟有結果,即刻上報。
曾國藩的用意再明顯不過:皇上的“準”字,最好緩一二天批出。
曾國藩暗想:順天府鄉試是順天府三年一遇的大事,朝廷不可能不慎重。
第二天一早,曾國藩還沒起床,李保和劉橫便一臉疲倦地趕了回來。
曾國藩急忙起床,傳李保、劉橫進書房問話;早飯前必寫的十個大字,也停了下來。
兩個人走進書房,向曾國藩請過安,便滔滔講起來。
榮發,順天府宛平縣十里橋人。祖上曾隨康熙平過三藩,佩過燕雀刀,得賞巴圖魯號,是宛平縣數得著的大戶人家。縱奴行兇,包攬訴訟,強買強賣田地,這樣的事情榮發很是幹過幾件。宛平縣正印是個翰林院放出的漢人,原就對滿人存了七分的懼怕心理,碰上榮發這樣身世的滿人,就更是十分的不敢得罪了。榮發到縣衙也從來都是橫衝直撞,全不把知縣放在眼裡,想怎麼辦就怎麼辦,比正印還正印。
說榮發是宛平縣的一惡霸並不為過,榮發仗著武藝高強,又網路了幾名舞槍弄棒的狐朋狗友,勢力的確壓著知縣一頭。
當日早朝,曾國藩第一個把早飯前擬就的摺子遞上去。
摺子標題為:“參宛平知縣隱匿生員實情及宛平生員榮發有劣跡”折。
摺子當晚就御批出來。
有劣跡生員榮發不僅從是科武鄉試的解元位置上被劃出了錄取線,還因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