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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茂愣了愣,目中精光一動。
“也並非每回如此,”他面色不改,“若遇險峻之地,俘虜不可攜行。為使其不繼續作惡,只得就地斬殺。”
“這是大公子說的,作惡匿跡,行善留名。”說罷,他補充道。
我一愣,片刻,笑了笑:“如此。”
程茂不再多言,向我一禮,轉身走開。
將俘虜交給柴郡郡守之後,程茂押著車駕,正式進入了雍州。
雍州靠近洛陽,自古以來乃殷實之地,城中還有皇帝的一處行宮。至於為何天子定都雍州,還須從這亂世之始說起。
先帝在世的時候,立嗣之事就已經在朝中攪得沸沸揚揚。以我的姨母劉太后為首的一系意屬皇長子琛,而先帝則偏向卞後所生的皇子箴。卞後出身豪強之家,多年來,卞氏在朝中籠絡了大批臣子,卞後的兄長卞威更是被先帝任以大司馬之職。
就在我嫁走那一年的年底,先帝突然駕崩。傅氏已經滅門,劉太后已經故去,卞後再也沒了顧忌。她拿出先帝遺詔,立皇子箴為新帝,封皇子琛為河間王。
廢長立幼,先帝的遺詔有憑空而來之嫌,朝中議論紛紛。登基之日,御史王榮首先在朝堂上發難,大司馬卞威一怒之下,將王榮斬於劍下。
血濺朝堂,一石千浪。皇子琛生母高皇后的族兄,執金吾高覓領軍五千包圍宮禁及大司馬府。卞威情急之下,遣人攜符信潛出長安,以皇帝之名,召令正在隴西剿滅暴亂的涼州牧何逵入長安保駕。
何逵所在之處距長安不過七百里,他得令之後,不日即領五萬涼州兵趕到長安。大軍與都城禁衛血戰三日,何逵衝入長安。其時,大司馬卞威已被高覓所殺,卞後鴆死,長安盡落入何逵之手。何逵為人殘忍不仁,得長安之後,即自封太師。他每日宿淫內宮,挾新帝臨朝,百官稍有言語,既遭戮死。
朝廷危如累卵,此時,幷州牧鍾源聲稱有皇帝討逆詔書,首先以忠義之名揭竿反何。
何逵聞訊大怒,即刻廢了皇帝,立河間王為新帝。接著,他又一把火將宮室焚盡,逼迫天子遷都洛陽。
此舉如火上澆油,檄文日傳百郡,各地兵馬紛紛響應鐘源,會盟幷州。
何逵雖然兇悍,終究不過涼州片土之勇。幾個月後,洛陽被義軍攻下。可這時的梟雄兵馬,已經不是天子一人可以號令,於是大小軍閥之間的混戰正式開始。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洛陽的宮室也灰飛煙滅。
天子四處逃難,直至遇到魏傕。那時,魏傕已經佔據了雍州,他將行宮修葺,迎來天子,安頓百官。如今的天子,就住在那宮室裡面,雍州城也從此改名雍都。
其實在我眼裡,出了長安,天下的其他地方,哪怕長得似仙境一樣我也當它是鄉野。所以當車馬在程茂的引領下威風抖擻地馳入雍都地界,我的心思完全不在什麼觀賞風物上。
我心裡正盤算著入城之後見魏氏族人的事。
☆、拜見
新婦見舅姑是件藏心思的事,入城之前,我在館驛裡就已經裝扮齊整。
姨祖母劉太后對我當真不錯,去世前還親自為我賜下嫁妝,首飾都是宮中之物。我沒有在頭上插滿金釵步搖或明晃晃的珠飾,那太過惹眼。不能鋒芒太露又不能過於樸素,要在低調中彰顯出身門閥。
我選的是一組玳瑁篦釵,上面有精工雕刻的花朵鳳鳥,一看即知不是凡品。身上的衣服也費了些考慮,幾年前的蜀錦,顏色雖不搶眼,卻是這亂世中難得一見的質料。
我和魏郯在征途上行了婚禮,如今來到丞相府中,這裡的尊長姑嫂還是第一次見新婦。
堂上坐滿了人,男女老幼都有。似乎除了出征的男丁,魏氏留在雍都的族人都到齊了。甫進門,各種目光便從四面八方彙集到我身上,似乎有那麼一瞬間的安靜,落針可聞。
我脊背筆挺,拿出最端莊的儀態,斂容垂眸,朝前方款款邁步。
“夫人,少夫人傅氏拜見。”引導的張氏向上首禮道。
“少夫人上前來。”一個聲音徐徐道。
我微微抬眼,只見上首處,一名婦人端坐著,心想那大概就是魏氏的主母郭夫人。
魏氏的家況我大略知曉。魏郯的母親吳夫人是魏傕的元配,而郭夫人原本是魏傕的妾,出身寒門,卻頗得魏傕喜愛。六七年前,吳夫人病故,郭夫人成為繼室,也就是我現在的姑氏。
面前已經鋪上了繡墊,我雙手交疊於前,向婦人下拜道:“兒婦傅氏,拜見姑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