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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母親氣得眼淚直流,她捶打著哥哥的脊背說:“我會恨你到死的。”然而走過那座木橋以後,母親就安靜下來,她趴在哥哥的背脊上,臉上開始出現少女般甜蜜的羞澀。
母親是這年春節來臨前死去的,那個冬天的晚上她吐血不止。起初母親感到自己有一口血已經吐到了口腔裡,她沒有往地上吐去,怕弄髒了房屋,免得孫光平花力氣打掃。已經臥床不起的母親,在那個晚上竟然能夠下床在黑暗中找到一隻臉盆放在床前。第二天清晨,哥哥來到母親房中時,看到母親的頭吊在床沿下,臉盆裡積了一層暗紅的血,卻沒有弄髒床單。哥哥來信告訴我說那天窗外雪花飛舞。母親氣息奄奄地在寒冷裡度過她生命的最後一個白晝。英花始終守在母親的身旁,母親彌留之際的神態顯得安詳和沉著。到了晚上,這個一生沉默寡語的女人開始大喊大叫,聲音驚人響亮。所有的喊叫都針對孫廣才而去,儘管當初孫廣才將家中的財物往寡婦那裡輸送時,她一聲不吭,可臨終的喊叫證明她一直耿耿於懷。我的母親死前反覆叫道:“不要把便桶拿走,我還要用。”還有:“腳盆還給我”母親的喊叫羅列了所有被孫廣才拿走的物件。
母親的葬禮比我弟弟孫光明的要闊氣一些,她是被安放在棺材裡埋葬的。葬禮的整個過程,父親孫廣才被安排到了我從前的位置上,他也遊離到了家人之外。就像過去別人指責我一樣,孫廣才由於遠離葬禮同樣遭受指責,雖然他和寡婦的關係已被人們在內心確認。我父親看著安放母親的棺材抬出村口時,他神情慌亂地問一個村裡人:“這老太婆死啦?”後來整個下午,村裡人看到孫廣才在寡婦家中若無其事地喝酒。然而這天半夜村裡人都聽到了來自村外毛骨悚然的哭聲。我哥哥聽出了那是父親在母親墳前的痛哭。我父親在寡婦睡著以後偷偷來到墳前,悲痛使他忘記了自己是在響亮地哭喊。不久以後,我哥哥就聽到了寡婦的訓斥聲和簡潔明瞭的命令:“回去。”父親嗚咽著走回寡婦家中,他的腳步聲聽起來像一個迷路的孩子一樣猶猶豫豫。寡婦昔日蓬勃的情慾隨風消散以後,正式接納了孫廣才。孫廣才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年裡,表現出了對酒的無限熱愛。他每天下午風雨無阻進城去打酒,回到家中時酒瓶已經空空蕩蕩。我可以設想父親在路上喝酒時的浪漫,這個躬著背的老人在那條塵土飛揚或者雨水泥濘的路上走來時,由於酒的鼓勵,我父親像一個少年看到戀人飄散的頭髮一樣神采飛揚。
孫廣才是由他無限熱愛的酒帶入墳墓的。那天他改變了長期以來路上喝酒的習慣,而在城裡一家小酒店裡度過了他心醉神迷的時刻。當他醉醺醺回家時,在月光下步入了村口的糞坑。他掉下去時並沒有發出驚恐的喊叫,只是嘟噥了一聲:“別推我。”翌日清晨被人發現時,他俯身漂浮在糞水之上,身上爬滿了白色的小蟲。他葬身於最為骯髒的地方,可他死去時並不知道這些,他就完全有理由在壽終正寢時顯得心安理得。
孫廣才那天晚上掉落糞坑之後,另一個酒鬼羅老頭隨後醉意朦朧地走到那裡。他的眼睛在月光下迷糊不清地看到孫廣才時,並不知道漂浮在糞水之上的是一個死人。他蹲在糞坑邊研究了半晌,迷惑不解地問自己:
“是誰家的豬?”隨後他站起來喊叫:“誰家的豬掉到”
羅老頭沒喊完就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然後小心翼翼地對自己說:“別叫喚,我偷偷把它撈上來。”
完全被酒控制的羅老頭,輕飄飄地竄回家中,取了一根晾衣服的竹竿和一根麻繩後又輕飄飄地回到原處。他先用竹竿將孫廣才抵到對面坑邊,然後拿著麻繩繞到那裡,撲在糞坑邊,將繩子繫住孫廣才的脖子。他自言自語:
“誰家的豬這麼瘦,脖子和人差不多。”
接著他站起來,將繩子勒在肩膀上往前拉著走去。他嘿嘿一笑,說道:“摸起來瘦,拖起來倒是很肥的。”
羅老頭是將孫廣才拖上來以後,俯下身去解繩子時才看清是孫廣才,孫廣才咧著嘴面對著羅老頭。羅老頭先是嚇一跳,接著氣得連連捶打孫廣才的臉,他破口大罵:
“孫廣才呵孫廣才,你這條老狗,死了還裝豬相來騙我。”
隨後羅老頭一腳將孫廣才蹬回到糞坑裡去,孫廣才掉落後激起的糞水濺了羅老頭一臉。羅老頭抹了抹臉說:
“他孃的,還要捉弄我。”出生
1958年秋天,年輕的孫廣才與後來出任商業局長的鄭玉達相遇在去南門的路上。鄭玉達在晚年時,向他的兒子鄭亮講敘了當初的情景。風燭殘年的鄭玉達那時正受肺癌之苦,他的講敘裡充滿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