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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極其緩慢地起身,像是驟然間老了十歲似的。旁邊侍立的張懷德連忙上前扶住太后。
太后緩步走到《黃臺瓜圖》前,緩緩地伸出手觸控著畫卷,喃喃地道:“忍心?三重的忍心?”忽然間,心頭血氣翻湧,整個人晃了幾晃,但聽得耳邊有宮人尖叫之聲,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仁宗聽到訊息,說是太后忽然暈眩,急忙趕了過來。他走進寢宮時,床頭垂下簾子,太醫正在請脈。
仁宗靜候太醫診脈畢,才問:“太后的脈象如何?”
太醫忙施禮道:“皇上放心,太后脈象倒還好,只是一時血氣翻湧,方才有一刻鐘左右的暈眩,只要靜心安神,吃一點鎮靜平復的藥就好了。”
仁宗忙道:“那就好,你好好為太后診病,若是太后大安了,朕重重賞你。”
這邊太醫退下來了,仁宗親自看著火熬好了藥,又親手端上來給太后。太后輕嘆一聲:“皇帝,我原沒事兒,天這麼熱,你功課要緊,又趕過來做什麼呢?”
仁宗忙道:“兒臣一聽說母后身子欠安,什麼心思都沒有了。讓兒臣今日服侍母后用藥,等母后安歇下來,兒臣才心安!”
太后凝視著他:“你心中有何不安?”
仁宗道:“兒臣是母后十月懷胎所生,母子連心,母后身子欠安,兒臣自然心中不安。”
太后凝神看著仁宗跪在床前,那少年獨有的純真與爽朗,他有這麼年輕的心,夕陽斜照在他的身上,竟是可以透明而過的。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充滿了孺慕之情,既有兒子對母親似的依戀,也有對父親似的崇拜。她伸出手去,輕輕地撫著他的發邊,含笑道:“母子連心,嗯,我兒說得很對!”
夜深了,劉後依然未睡,她叫人取下了那兩幅不同武則天圖,取而代之的,是真宗的畫像。眼望畫像,心潮起伏,往事歷歷猶在眼前一一閃現。
自十五歲時,桑家瓦子相識,此後四十年相伴相依,終身攜手,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自己,是他把一個瓦子裡賣唱的歌女,變成今天權傾天下的皇太后。他把他的兒子、他的江山全然毫無保留地交到了她的手中,想起他在臨終前,眼中仍充滿對她的信任,說:“軍國大事皆由皇后處分。”
她想起了那道著名的《黃臺瓜賦》,則天大聖皇帝有四個兒子,為著權力殺了兩個兒子,仍然還有兩個兒子。而她,卻只當今有皇帝這一個兒子,雖然他並非她親生,但是自從他一出生以來,她就抱在手中,親手餵養,親自教育。他人世間第一聲稱呼,就是叫著她:“娘——”他一直以為她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是那樣的信任她崇拜她依戀她,願意為了她一個讚許的眼神,而努力去學習,去做好她所交待的每一件事。
她想:我真的要傷害他嗎?我就算做了皇帝,固然是好,可是我已經六十多歲了,還能有幾年可活?我若死了,皇位還不是要仍然迴歸到他的手中。我什麼也改變不了,就為了我要披一下龍袍,我要殺多少反對的諫臣啊!
猶記得已經去世的魯宗道的那一聲大喊:“武后是唐室的大罪人!”似仍迴響在耳邊,那“無高宗便無武后竟不能報先帝之恩,衛夫君之子”當時盛怒之下,根本不曾聽進去,可是深夜回想,竟是字字驚心。
武則天當年為登龍位,將滿朝文武血洗一番,這才可以改朝換代。如今又比不得唐朝時,大唐疆域萬里,於當時實無一國可配敵,無一處不歸心。而本朝開創艱難,疆域只得唐朝的一半,且北有契丹虎視眈眈,西邊夏州又擅於趁勢作亂。若是朝中不穩,則契丹夏州必會趁火打劫,則邊境戰亂又起。
且若是邊境動亂,則江南蜀中等地,亂象剛剛收復,將又會不穩。想幼年逃難蜀道,親眼目睹種種慘狀,又會有可能再度發生嗎?而天下征戰上百年,好不容易這十幾年才安定下來,難道說腥風血雨再度掀起,天下又將大亂嗎?亂象一起,實不知這域中,再能是何人之天下了!
如今若論內外國境,實不能與武則天時相比,時局不利,妄動無益,還要斷送已經取得的基業。善為政者,當審時度時,進退當在自己的控制之中。
千秋功罪,此時只懸於她的一念之間。
夜色深沉,崇徽殿內,太后竟一夜不寐。
第二天,在崇政殿內,錢惟演和程琳侍立兩邊,看著太后親手將武后臨朝圖扔進火盆之中。武則天的畫像,在火焰中嫋嫋飄動、捲曲,直至化為飛煙。
太后起身入內,只留下了一句話:“我不能有負先帝,有負大宋朝的列祖列宗,有負天下的黎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