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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我掌刀鋒你為王(重生)
作者:洛無奇
☆、再見廟口街
蔣亦傑站在關帝廟前紅漆斑駁的牌坊下,眯起眼望著遠處擁擠雜亂的廟口街,就像是垂暮老者偶然翻找出了童年遊戲時埋在牆角的玩具盒子,既興奮又感慨,五味雜陳。頭頂上“忠義千古”的匾額早被歲月侵蝕得褪盡了顏色,勉強卡在鬥簷下,風一吹便吱嘎作響,搖搖欲墜。
離開廟口街的時候,蔣亦傑十四歲,剛好走過他短暫人生的一半。
記憶可真是會騙人!在飽受著命運顛簸與善惡糾結的另一半人生裡,他一次次回想起這條承載了所有童年歡笑的街巷,總以為是寬闊、遼遠,一眼望不到頭兒的青色石板鑲嵌成的小路平平整整延伸開去,兩側是高聳的紅磚牆,爬滿濃密蔥鬱的藤蔓。在牆壁與牆壁之間,永遠有一片湛藍晴朗的天空。
就在那片沒有一絲雜質的天空底下,年長八歲的大哥總是雙手托住幼弟腋下,輕巧一舉,就把小肉圓子似的蔣亦傑穩穩馱在了肩頭,邁開修長矯健的雙腿,在廟口街上來來回回自由奔跑著。
人聲與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街旁的景物幻化成五彩斑斕的模糊線條,他常常被顛地暈頭轉向,卻同時享受著飛一樣的快樂。
在童年蔣亦傑的心目中,大哥不僅是廟口街上最神氣最強壯的少年,更是他的航標燈和守護神。大哥無所不能,無往不利,本領比孫悟空還要厲害。只要揮著小手高呼一聲“出發”,大哥就可以帶著他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只要跺著小腳嚷一句“我要”,無論什麼稀奇古怪的玩具吃喝,大哥都會想方設法幫他弄到手。
時至今日,閉上雙眼,還能清晰看到二十多年前大哥和朋友們在巷子裡踢汽水罐的情景。肥林,金毛飛,火女所有人的音容笑貌活靈活現,猶在眼前。
那時的肥林,臉孔像只塞滿了餡料的叉燒包,又白又軟,眼睛小得幾乎看不見,從早到晚嘻嘻哈哈笑著,嘴巴咧開一條縫,扁扁翹起。他從小就是個紮實的胖墩,跑動起來渾身肥肉顫動不止,泛著晶亮的油光
那時的金毛飛,還是個因頭上長癩痢剃成了禿瓢的野小子,整天扯著正在變聲的公鴨嗓罵罵咧咧,看誰都不順眼。遇到不認識的阿公、阿婆彎著腰提東西艱難爬樓梯,他會先嘟囔一句“老不死的發雞癲啦!”再咚咚咚跑過去,不由分說奪過重物,幫人一氣送到家門口
那時的火女,剪著參差不齊的短髮,胸脯平坦,四肢有力,個頭比金毛飛還要高出兩寸。她總是穿著修車廠肥大的工作服,不管打架鬥毆或惹是生非,永遠衝在第一個。除了名字裡有個女字,再看不出哪一點像女孩
而那時的大哥,肩背挺拔,面板黝黑,雖不多話,但說出的每一句,都擲地有聲,言出必行。肥林捱了欺負,大哥代他出頭,金毛飛捅了簍子,大哥替他扛著,火女離家出走,大哥拎著衣領把她押回去。在少年們的簇擁下,大哥儼然成了一個意氣風發的領袖。
若非命運捉弄,他們或許可以順利長大,繼承父輩們留下的小生意,在廟口街度過各自平庸卻安穩的市井歲月。
可惜平庸與安穩,終究只是美好的幻想。殘酷世界的規則就是如此——總有一些人生來就是強大的,富有的,高高在上的,可以肆無忌憚去欺壓、踐踏另一些人。而那些居於人下的弱者,除了捨命一搏,再沒別的出路。
後來,經營五金鋪子的爸爸不幸捲入了與小幫派間的是非糾葛,被打成重傷,一夕喪命。媽媽無力支撐起養育三個孩子的重擔,這個家到底散了。先是二哥與媽媽決裂,投奔了其遠在外島做警員的叔叔。不久大哥也退學離開了家。
十四歲那年,媽媽帶著蔣亦傑搬離了他出生和長大的漁村。又幾年之後,政府將這裡規劃為高檔住宅區,老商鋪與攤販們一點點被驅逐,成片的西式別墅和高階公寓拔地而起。
曾經熙熙攘攘、交織著全家人喜怒哀樂的廟口街,最終隨著他無憂無慮的童年一起,徹底消失不見了
…
從紛亂的思緒中醒過神來,蔣亦傑不禁低下頭自嘲地笑了。眼前景象與他的記憶大相徑庭。
原來街頭到巷尾,不過幾步路程,牆壁從兩側斜斜壓下來,將天空擠成了細窄一條。街邊視窗探出一根根長短錯落的橫杆,懸掛著五顏六色的床單衣褲,好似萬國旗幟。層層疊疊的陰影之下,瀰漫著濃重的汗騷味,海腥味,泔水味,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