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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業由過門女婿殷先生繼承以後,歷盡艱辛才逐步擺脫了歷史的陰影,成為社會名流和正大光明的民族實業家。棉紗、布匹的加工、印染和出口生意,殷家都是做得實實在在的。今天的一切來之不易,殷氏夫婦當然重視家族的在外名聲,大事小事都要做好表面文章。
她們的乳母提起往事時還說,太太其實連一天的奶,也沒有給兩個女兒吃過。說是沒有奶水,還就真的一滴也沒有!
最讓乳母費解的還有一件小事,就是女孩子們都是在十三歲時來了例假。兩個小姐因為還不懂事,都嚇得哭起來。作為母親的殷夫人,卻在乳母向她報告這個訊息的時候,突然表現出了一個母親不可理喻的厭惡態度!
做母親的,不但不為女兒的成長感到欣喜,也不去對女兒進行安慰和教導,而是打發乳母為她們“買些要用的東西”,就從此不再過問一句
隆龍還是第一次聽女人閒談女人身上“特有的東西”,生怕那老乳母看見自己偷偷臊紅了的耳朵
老傭人說,殷家在姐姐婉圓出走以後不久,日子也還算平靜。從老爺太太到下人們,都認為大小姐是耍小性子,過一陣子自己就會回家。
不知道為什麼,大小姐並沒有回來,家裡的老僕傭們也紛紛提出辭工離去當問到“這是為什麼”的時候,孫隆龍得到的回答,竟是十分荒唐的:
殷府大宅裡開始鬧鬼啦!害怕。待不住了。
當孫隆龍追問:那“鬼”是怎麼個鬧法呢?回答得也很含糊:
婉圓已經出走快一年了,有一次,老爺、太太是去了太湖別墅休養,好幾天都不在家。半夜深更的,就從沒有開燈的大客廳裡,傳出了鋼琴聲?!
傭人曾經問過婉方,晚上聽到什麼沒有?婉方就生氣,一口咬定是下人們瞎編的“迷信故事”。如果誰敢在老爺太太跟前也這麼“造謠生事”,就扣掉誰的薪水。
誰都知道,婉方是不會彈鋼琴的,那流水一般的美妙琴音,只屬於從小學琴的婉圓
還有,不止一次花匠“起夜”時,看到過一個白色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在靠近後院圍牆的夾竹桃樹下徘徊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花匠說,出現過那個白色人影徘徊的後圍牆,有一小片夾竹桃樹,花朵無緣無故地開放得異常碩大而鮮豔,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於是,下人們就越說越怕,越傳越神,自己把自己嚇得,相繼辭去了殷家酬勞豐厚的工作
老傭人說,也有“往好裡變的事情”,就是自幼一向性格潑辣也相當霸道的婉方,結婚以後舞不跳了,卻迷上了畫畫。性格比從前文靜、安分了許多。對下人呢,也盡力去模仿她姐姐那幾分委婉、隨和。
“可是”老傭人似有些堵在嗓子眼的話,最終還是沒有被孫隆龍掏出來。
老傭人倒是在孫隆龍的追問下,說出了婉圓失蹤時的情景:
那些日子,全家上下都在為婉方的婚事,按照太太的吩咐忙裡忙外。出事的當天,太太和老爺為了安排婉方的婚禮會場,坐車到國際飯店去了。
到了傍晚,天色陰沉沉的,好像還掉了幾滴雨點。
記得婉圓當時像是剛剛哭過。她說:不要去吵醒了婉方,她這幾天忙婚事累了,現在還睡著。等她自己醒了,再把這封信交給她。不要等我回來吃晚飯了
婉圓穿了一件平時常用的米黃色風衣,打著一把草綠色的布雨傘,就這麼走出了大門,到今天也沒有回來
到了晚上快八點,傭人輕輕推門去婉方屋子裡看了一眼,那孩子穿著她最喜歡的粉紅色絲睡裙,果然是睡得一動不動。綴滿了珠子和鏤空花邊的豪華婚禮服,就掛在床邊的架子上。傭人便把婉圓留下的信,放在門口的地毯上了。
一直到晚上快一點鐘,婉方才披頭散髮地跑下樓來,迷迷糊糊地說,我姐姐怎麼就走了呢?
那會兒,我們下人也都回屋睡下,或者收工回了自己的家。就是一個留在大屋子值更的老女傭郭老媽子,勸婉方明天再說。因為老爺太太也辛苦了一天,都睡下了。
婉方就讓那郭老媽子陪自己到餐廳去,隨便弄了點兒東西墊墊肚子。郭老媽子後來回憶說,當時婉方挺體貼,讓她也一塊兒喝了杯加糖的牛奶,然後就上樓回到自己的屋裡去了
第二天早上,當婉方從自己的屋裡走出來,出現在父母和所有下人面前時,已經穿上了那件華貴的白裙子——那是專門在上海法國人開的洋服店訂做的婚紗。拖著落地的大裙襬,蒙著一塊半透明的頭紗,她有點兒羞答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