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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琇和阿杏商定了輪流守夜,阿杏守前半夜,衛琇便靠著棵松樹閉目養神。
不到半個時辰,衛十一郎的耳邊傳來一陣如雷的鼾聲,他並未睡著,睜開眼睛一看,只見阿杏已經歪倒在火堆旁酣睡了過去。
他又把目光轉向蜷縮成一團的姜二孃,她已經離那落葉鋪就的‘床鋪’有好幾尺遠了,大約是因為冷不斷往火堆旁湊,就衛琇看著她這當兒又翻了個身,離火堆更近了,火光將她的臉龐映照得纖毫畢現,幾乎燒著她的眉毛。
衛琇忍不住皺了皺眉,若非他睡不著,恐怕這小娘子早晚滾進火堆裡去。他不滿地掃了一眼睡得昏天黑地的阿杏,心道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主人自己不著調,難怪找的奴婢也不靠譜。
他不能見死不救任由這小娘子把自己烤了,無可奈何地將她往遠離火堆的方向推了推,然而姜二孃穩如磐石,輕易推她不動,衛琇嘆了口氣,只得彎下腰拽著她兩條胳膊往外拖。
待要將手抽回時,姜二孃卻翻了個身,順勢將他一條胳膊摟在懷裡,含糊地叫了聲阿孃。衛琇藉著火光看到她雙眉緊蹙,眼睫蝶翅似地顫動,似乎睡得很不安穩,不敢貿貿然把手抽出去,只得就勢箕坐在地上,盼著她換個睡姿讓他解脫出來。
可姜二孃似乎並沒有把胳膊還給他的意思,又喚了幾聲阿孃,似乎還說了聲別的,不巧阿杏正巧打了個響徹雲霄的鼾,把姜二孃的胡話蓋住了。過了許久,她大約終於覺得這姿勢有些彆扭,放開衛琇的胳膊轉而將狐裘的一角緊緊抱在懷裡。
衛琇如釋重負,站起身往火堆裡填了一把柴。他感到眼眶酸脹,渾身的骨頭都在隱隱作痛,卻是毫無睡意,他害怕睡著以後會出現在他夢中的東西。
就在這時候,遠處的樹叢裡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衛琇警覺地將短刀從刀鞘中□□緊緊握在手中,極慢地站起身,動了動因久坐有些發麻的雙腿。
那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近,十步開外,兩隻碧綠的眼睛浮現在夜色中。
是狼。
狼緩緩地從藏身的樹叢中走了出來,一瞬不瞬地打量著獵物,它通體瑩白,在月光下如冰雪般皎潔。
衛琇想起他阿翁的臥房裡鋪著一張雪白的狼皮,是他阿翁當年在邊疆領兵時獵得的,他領著一隊精兵將為患牧民的狼群剿殺乾淨,親手一箭射穿了頭狼的眼睛。
那年他阿翁十九歲。
衛琇將刀換到左手,冷冷地盯著那頭孤狼,慢慢向它逼近。
狼本已沉下後腿蓄勢待發,似是突然覺察到了危險,謹慎地往後退了一步。一人一狼四目相對相持了許久,那頭狼終於還是轉身走了。
第83章
姜悔跨坐在馬背上,口中塞著麻布;雙手被緊緊縛住;生著雙狐狸眼的內侍手握韁繩坐在他身後,揚鞭策馬往洛京城飛馳而去。姜悔自曉事以來便知道自己是個見不得光的婢生子,這輩子大約無緣仕途,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料到;自己會以這樣一種屈辱的姿態走進只存在於他想象中的宮城。
一行人抵達萬春宮時已近未時,晴空如洗;不見片雲,顯陽殿重簷巍峨,丹陛在陽光下灼爍耀目;姜悔被那內侍押著拾級而上,彷彿行走在雲霞之上,視線盡頭是朵朵金色仰蓮——那是塗了金的柱礎。儘管前途未卜心中忐忑,這恢弘的景象仍然令姜悔的呼吸一窒。
殿中自檀木橫樑上垂下一道道帷幔;一重織錦;一重輕紗;深深淺淺的緋色;重帷深處是一座明黃的紗帳;姜悔一步步往前走著,彷彿越過一朵牡丹的層層花瓣,往花蕊中走去。
紗帳低低挽在雕摩羯銜花的金帳鉤上,裡面坐著個盛裝的人,面容隱在紗帳之後,只能看到一層層滿是文繡的衣裾堆雲一般鋪灑在整塊白狐皮縫成的地衣上。
莫非這就是皇后娘娘麼?姜悔正思忖著,冷不防那內侍在他身後低低道了聲“跪下”,他只覺膝窩裡吃痛,來不及思索,已經身不由己地跪倒在地。
帳中之人懶懶地站起身向他走來,絲綢摩挲地面發出沙沙的聲響,入目是一雙綴著寶石的聚雲履和繡著雲氣紋的裙裾,此人一開口卻出乎他的意料,竟是個嗓音略帶沙啞的少年:“讓我看看,你給我弄來的是個什麼貨色。”
那內侍趕緊誠惶誠恐地謝罪:“奴婢辦事不利,請殿下責罰。”
少年嘻嘻一笑道:“知道錯就好,自去下面領罰吧。”
姜悔不知他口中的“下面”是哪裡,聽得有些不明就裡,卻抑制不住地從心底湧出難以名狀的寒意。
那內侍恭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