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雨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謝清明如釋重負地回了後院,闌倌已經牽好了馬等著了。
謝清明一愣,闌倌道,“公子,這世上很少有人因為做了什麼荒唐事而後悔終身的。真正後悔的,都是沒去做的人。”
謝清明接過馬和佩劍,正要拒絕披上的藏藍斗篷,但轉眼看見闌倌一臉的赤誠,也不好掃他興,便坦然接受了。
東風夜放花千樹。謝清明一路策馬,不敢走主要街道,可饒是平日裡冷清的街巷,今日也免不了萬家燈火的景象。孩童你追我逐地爭搶著節日的糖果,忽然一團火樹銀花轟然炸開,照亮黯淡的天際,更吹落,繁星如雨。
一路繁花盛景,一路紙醉金迷。景陽城是邊關要鎮,和平時代成了溝通西域最重要的通商集市。胡人,中原人,西洋人,一齊載歌載舞,一齊觥籌交錯,一齊不知今夕何夕。謝清明都有些搞不懂了,今夜不該賞月麼,弄這漫天通明的勞什子,不是煞風景麼?
策馬而行,狂風呼嘯在耳畔頸旁,沒來由地他竟與這光怪陸離的世間生出一種格格不入之感。明明父母雙全出身富貴,明明來路順遂得不能再順遂。可壓抑在胸腔的孤獨感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凍僵的臉上不知能不能扯出一絲自嘲的冷笑,非要找個莫須有的知己,還真是溫飽之後生出來的矯揉造作。
越到河畔,越發冷清,秋夜厚重的水霧黏膩地籠罩著蜿蜒而來的河水,皎潔如盤的月亮也好似籠上了一層薄紗。莫愁站在人群最後,因為個子矮,只能看到一片通紅的背影。
這身水正教的紅斗篷說來真是雞肋,走起路來總是自己踩自己,薄得擋不住一點寒風。可偏偏不透氣,捂得身上發了一層細密的冷汗,領口偶爾灌進來一絲風,都讓人一個勁打寒顫。
可莫愁看前前後後的人,沒一個像自己這般縮頭縮腦的哆嗦,便只能咬著牙硬生生挺著。她也好奇,這些人個頂個的形銷骨立,個頂個的瘦弱不堪,怎麼還這麼不怕冷?不得不說,信仰的力量是無窮的。
中秋本是團圓夜,據說晚上已經離家幾年的裘家大少爺裘致遠也會回來吃團圓飯,可莫愁為了探進這坑人害人的邪教,只好撒謊說病了,偷偷跑到這能把人凍成冰坨的河畔,等著這莫名其妙的集會。莫愁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跑出來受這份閒罪。
良久,黑霧濛濛的江面上隱約泛起一絲漁火,時晦時明。那光線暈染開一環由遠及近的光圈,槳聲傳來,在黯黯的水波里,逗起層層漣漪。
莫愁霧裡看花,看不清那朦朦朧朧的荒江野渡。
唯有那河面上如夢幻一般令人眩暈的燈火,映著皎潔月色,慢慢向岸邊靠來。她想靠前一些,也好看得真切,卻被旁邊一個紅衣女子拉住了,“你入教太晚,歲數也太小,如此後輩,往前湊什麼?”
這女人是如今負責與莫愁聯絡的人,叫陳微。陳微的瘦削並不比阮語強多少,冷漠程度倒是有過之無不及。莫愁曾想向陳微打聽為什麼阮語被替換了,但也未果。其實莫愁心裡十有八九是有答案的,阮語若不是已然身隕,怕也沒幾天活頭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聖人來了!”
信男信女們便呼呼啦啦地跪了下來,莫愁心裡不禁罵了娘,天氣本來就冷,地上更是一層清霜,這要跪下去不得個風溼老寒腿,那隻能是傻小子火力旺了。
可莫愁似乎沒得選,旁邊的陳微一把揪住莫愁的領子把她按了下去。與此同時,上次在水邊聽到的悽婉歌聲又一次響起了。
昔帝燭龍,泗水之觴。
其子共工,邾婁帝江。
萬水九澤,四海八荒。
巍巍上癢,萬物滋養。
……
每一個人跟著唱一句,便五體投地一叩拜。莫愁溜到人群最後,藉著天黑看不清的優勢,渾水摸魚起來。她可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還沒查出真相,腰先折了。
突然恍惚間莫愁覺得身後鬱鬱蔥蔥的樹林裡有一絲奇怪的響動,竟驚得幾隻寒鴉撲簌簌地飛。群山萬叢如今沒了光亮,隱匿在無盡黑暗裡,天然地偷著一股陰森之氣。莫愁趕緊默默催動符咒開了天眼,可回身一看,卻什麼都沒有。
這一世靈力低微,竟生出了草木皆兵的毛病了。
終於,叩拜的人們紛紛起身,火光映照著一個傴僂的孱弱身影走上河畔的小土包,正是那聖人老嫗,在昏黃的光暈下顯得更為神情蕭索。
可她的聲音並不羸弱,莫愁懷疑,她真的只是老了,而不像這水正教的其他人都是因為毒卵侵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