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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情、愛情、友情,什麼都沒有了。
她死活不肯再多提後半生的那些歲月,昭元帝隨手將摺子丟擲到定王面前,定王指尖微顫了顫,拾了起來一一細看了。
他看著後頭那一段離宮私奔,山崖墜車,再嫁他人,眉頭狠狠地抽了抽,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來。
再抬頭飛快了瞥了上首,他心頭一墜,苦笑不已。
他的母妃呀,可真是不得了啊。
當日拋子棄女,今日更是直接將他們坑到谷底了。
這一遭,父皇怕是一輩子都不能心寬釋懷了。
他放下摺子,俯首大拜,陡然心想著,她當年若真是死在鏡畫閣的那一場大火裡便好了。
至少,她還是記憶中的美好模樣。
第九十三章
新奉上來的茶盞裡水汽氤氳; 淡淡清香飄悠悠的鑽入鼻息,這不長的時間段裡,昭元帝早就又恢復了往日的威嚴模樣。
他眼看著下方的定王; 視線輕飄飄地從他俯下來的脊背上滑落在後方的三足鎏金獸爐上,手中茶蓋丟回了杯盞上; 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道:“怎麼,你還有話說?”
額上滲出的汗擦抹在手背上; 有些黏膩; 定王眼睫顫了顫,長時間的前傾叩拜叫他身體僵硬,黛色長袍上銀絲勾勒的鵲紋停留在視野裡; 他緩緩閉上眼; 回道:“兒臣無話可說,但是……父皇。”
定王動作遲緩地直起了身; 端正地跪坐在地上; “她是做錯了事; 可這十幾年的日子; 已經為此付出代價了; 孤苦伶仃貧賤哀慼。兒臣不求您恕免她的罪責; 但父皇仁慈,還是懇請您饒她一命。”
昭元帝劍眉一挑,“你倒是孝順。”
定王又拜了拜,掩下的唇角扯出一抹苦笑,孝順?也許。
現在他除了孝順這一條路走似乎也沒別的法子。
求情亦或者不求情; 其實相差不大。
只不過求了情好歹能像現在這樣得個孝順之名,除此之外,別的暫時也就莫要想了。
大衍民風再是開放,普通人家也受不了這樣的事,更何況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父皇再是英明睿智,究根究底也是個男人,男人最懂男人,他這往後日子怕是不大好過了。
昭元帝微擰著眉頭,輕嗤不語,四周闃然無聲,衛蓉玥放下手中的冪籬,複雜地看著身邊跪拜的人,“你完全沒有必要這樣。”生恩不及養恩,他並不欠她什麼的。
她的這一輩子也就這樣,死了還是活著,又有什麼差別?
老天爺給她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在那低暗的堂屋裡清醒過來的第一眼,她差點兒就以為自己跌入了地獄。
嬌生慣養的世家大小姐,尊貴在上的皇室嬪妃,轉眼便成了農家婦,親情早已拋卻,愛情也陰差陽錯流失,什麼也不剩,什麼也沒留。
清檯世族傳來表兄成婚訊息的那一日,她在小村後頭的山上坐了一宿。
她不怪他,也沒資格怪他。
怪只怪老天作怪,小人使壞,他們始終有緣無分,明明只差那麼一點就可以攜手同舟,偏偏造化弄人,咫尺天涯。
他可以等她一年,等她兩年,三年,卻等不了一輩子,一輩子太長了,長到他總得找個人相互扶持著走下去。
她不恨他,不怪他,卻恨毒了另外一個男人。
那個自稱是她丈夫的男人,噁心低劣地叫人作嘔。
她殺了他,在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地獄深淵的惡鬼徹底蠱惑了她,她握著那把鈍鏽的剪刀刺進了他的心肺腹腔。
他終結了她的一生,他也合該把他的一生交付出來,這再合理不過了。
衛蓉玥摸著自己的臉,她原也想著死了才好的,事到臨頭卻又退縮了,她用了那麼大的勇氣才從皇宮逃脫出來,為的不就是自由嗎,為什麼要死呢?
她應該好好活著的。
只是可惜,衛家教過她很多東西,卻獨獨沒有教過她該怎麼一個人生活。
離開家族,她方才知道生活的艱辛,沒有人會給你吃給你穿,她什麼都沒有,只有伶仃的一人。
好好活著,原來竟是這樣的艱難。
衛蓉玥直視著昭元帝,“我早便與他們兄妹沒了關係,一人做事一人當,還請陛下你莫要牽連無辜。離開皇宮,原只是我一人的罪過。”
昭元帝輕幽幽地笑了一聲,聽得殿中諸人心頭髮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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