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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當以堯、舜、禹、湯、文、武為法則,以夏桀、商紂、楚靈、秦皇為深誡。而今卻唯宮苑是侈是飾,取長安銅人而勞民重役,建承露之臺而耗國積蓄——微臣竊為陛下所不取也!
當前吳、蜀二賊,非徒白地小虜、聚邑之寇,乃據險乘流,跨有士眾,僭號稱帝,欲與中國爭衡。今若有人來告:“孫權、劉禪並修德政,復履清儉,輕省租賦,不治玩好,動諮耆賢,事遵禮度。”陛下聞之,豈不惕然惡其如此,以為難卒討滅而為國憂乎?若使告者曰:“彼二賊併為無道,崇侈無度,役其士民,重其徵賦,下不堪命,吁嗟日甚。”陛下聞之,豈不勃然忿其困我無辜之民,而欲速加之誅,其次,豈不幸彼疲弊而取之不難乎?苟如此,則可易心而度,事義之數亦不遠矣。
且秦始皇不築道德之基而築阿房之宮,不憂蕭牆之變而修長城之役,當其君臣為此計也,亦欲立萬世之業,使子孫長有天下;豈意一朝匹夫大呼,而天下傾覆哉?故臣以為使先代之君知其所行必將至於敗,則弗為之矣。是以亡國之主自謂不亡,然後至於亡;賢聖之君自謂將亡,然後至於不亡。昔漢文帝稱為賢主,躬行約儉,惠下養民,而賈誼方之,以為天下倒懸,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嘆息者三。況今天下凋敝,民無擔石之儲,國無終年之蓄,外有強敵,六軍暴邊,內興土木,州郡騷動,若有寇警,則臣懼版築之士不能投命虜庭矣!懇請陛下深長思之!
王元姬慢慢讀罷,蛾眉漸蹙,面色微微變了:“夫君這一篇諫言疏固然寫的是峻直深刻,砭骨三分,堪稱為天下萬民而立言。妾身舉筆亦無處可改。只是您萬一向上發出,觸怒了龍顏,又當如何?”
“愛妻以為為夫此疏乃是不擇人、不明時、不順勢而妄發耶?”司馬昭深深然注視著她,“為夫此奏一發,實乃公私兼顧,義利雙收也!你想,以公理言之,為夫職在議郎,自當義不容辭為社稷大業諫與諍,必會贏得天下士民歸心景仰;以私利言之,為夫此奏文筆中情中理,不偏不倚,剛柔得宜,魏室宿貴們終有嫉恨而無隙可乘,況且陛下本人又一向以開明之君自詡。”
王元姬玉頰上緩緩現出一種深沉莫名的笑容來:“聽夫君這麼一講,妾身終於明白了。夫君您公開呈上這一道諫言疏,實際上是在天下士民面前彰顯我司馬家的清正精忠,親民恤士之高風亮節,從而為我司馬家更為廣泛地招納人心啊!”
就在司馬昭與王元姬在密室裡認真討論如何修改潤色那道諫言疏的同時,武衛將軍曹爽、虎賁中郎將夏侯玄、駙馬都尉何晏、吏部侍郎鄧颺等人正在夏侯府後花園的養心亭裡聚會交談。
夏侯玄站在案几之前,身形微微前傾,左右兩手分別握著一支毛筆,同時在案几上兩條絹幅面上筆走龍蛇,灑興而寫——他右手筆下寫的正是何晏所著的《無名論》:“天地以自然運,聖人以自然用。自然者,道也。道本無名,故老氏曰強為之名。仲尼稱堯蕩蕩無能名焉。下雲巍巍成功,則強為之名。取世所知而稱耳。豈有名而更當雲無能名焉者邪?夫唯無名,故可遍得以天下之名名之;然豈其名也哉?唯此足喻而莫終悟,是觀泰山崇崛而謂元氣不浩茫者也!”
他的左手筆下同步而寫的卻是《道論》:“有之為有,恃無以生;事而為事,由無以成。夫道之而無語,名之而無名,視之而無形,聽之而無聲,則道之全也。故能昭音響而出氣物,包形神而章光影。玄以之黑,素以之白,矩以之方,規以之圓。圓方得形而此無形;白黑得名而此無名也。”
在旁人看來,夏侯玄雖是雙手同時揮筆而寫,然而其動作之疾緩、轉折之曲直、周旋之寬窄卻是合節合拍,一氣呵成,毫無遲滯。右邊的《無名論》之字型寫得端方莊重、典雅古樸;左邊的《道論》之字型卻寫得輕靈圓融,瀟灑飄逸!一直靜靜觀賞著他寫完字幅的鄧颺不禁走近前來,幾乎忍不住伸出手指要去撫摸那條幅上的一行行墨汁淋漓的字跡,失聲嘖嘖嘆道:“好精深的文章!好漂亮的書法!前朝名師梁鵠之方楷、一代鴻儒蔡邕之圓隸,俱不能及也!何大人,您也過來欣賞一下吧!”
那邊,面色白若傅粉的何晏正將自己的雙手浸在侍女端上來的銅盆之中,撩著清水輕輕地搓洗著。他的聲音始終那麼溫綿如春水:“別催,別催,等晏淨過了手之後,自當過來向夏侯君討教討教。”
曹爽正負手而立,投目望來,瞧著何晏那皎白的雙手在透亮的清水中悠悠滌盪,隨著淺淺的波紋漾起,亦不見一星半點兒的脂粉飄蕩散開。看來,他那一雙手的面板,果然是天生的白皙如玉,絕非塗脂抹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