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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極了,現在重新戴上眼鏡。”
孩子戴上了紙眼鏡。“向右看,有什麼?”“櫃子和桌子。”“向左呢?”“一張床。”“前面有什麼?”“你和椅子。”鍾其民問:“現在能夠看見了嗎?”
孩子回答:“看見了。”
孩子開始在屋內小心翼翼地走動。這裡確實安靜。光亮長長一條掛在窗戶上。他曾經在森林裡獨自行走,頭頂的樹枝交叉在一起,樹葉相互覆蓋,天空顯得支離破碎。孩子好像開啟了屋門,他連門也看到了。陽光在上面跳躍,從一張樹葉跳到另一張樹葉上。孩子正在下樓,從這一臺階跳到另一臺階上。腳下有樹葉輕微的斷裂聲,鬆軟如新翻耕的泥土。
鍾其民感到有人在身後搖晃他的椅子。星星原來沒有下樓。他轉過身去時,卻沒有看到星星。椅子依然在搖晃。他站起來走到視窗,窗簾抖個不停。他拉開了窗簾,於是看到外面街道上的行人呆若木雞,他們可能是最後撤離簡易棚的人,鋪蓋和灶具還在手上。他開啟了窗戶,戶外一切都靜止,那是來自高昌故城的寧靜。
這時有人呼叫:“地震了。”有關地震的訊息像雪花一樣紛紛揚揚了多日,最終到的卻是吐魯番附近的寧靜。街上有人開始奔跑起來,那種驚慌失措的奔跑。剛才的寧靜被瓦解,他聽到了紛紛揚揚的聲音,哭聲在裡面顯得很銳利。鍾其民離開視窗,向門走去。走過椅子時,他伸手摸了一會,椅子不再搖晃。窗外的聲響喧騰起來了。地震就是這樣,給予你曇花一現的寧靜,然後一切重新嘈雜起來。地震不會把廢墟隨便送給你,它不願意把長時間的寧靜送給你。
鍾其民來到街上時,街上行走著長長的人流,他們揹著鋪蓋和灶具。剛才的撤離尚未結束,新的撤離已經開始。他們將撤回簡易棚。街上人聲擁擠,他們依然驚慌失措。
傍晚的時候,鍾其民坐在自己的視窗。有人從街上回來,告訴大家:“廣播裡說,剛才是小地震,隨後將會發生大地震。大家要提高警惕。”
鋪在床上的草蓆已經溼透了。草蓆剛開始潮溼的時候,尚有一股稻草的氣息暖烘烘地蒸發出來,現在草蓆四周的邊緣上佈滿了白色的黴點,她用手慢慢擦去它們,她感受到手擦去黴點時接觸到的似乎是腐爛食物的粘稠。
雨水的不斷流動,制止了棚內氣溫的上升。腳下的雨水分成兩片流去,在兩片雨水接觸的邊緣有一些不甚明顯的水花,歡樂地向四處跳躍。雨水流去時呈現了無數晶瑩的條紋,如絲絲亮光照射過去。雨水的流動裡隱蔽著清新和涼爽,那種來自初秋某個黎明時刻,覆蓋著土地的清新和涼爽。
她一直忍受著隨時都將爆發的嘔吐,她雙手放入衣內,用手將腹部的面板和已經滲滿水分的衣服隔離。吳全已經嘔吐了好幾次,他的身體俯下去時越過了所能承受的低度,他的雙手緊按著腰的兩側,手抖動時慘不忍睹。張開的嘴顯得很空洞,嘔吐出來的只是聲響和口水,沒有食物。恍若一把銼刀在銼著他的嗓子,聲響吐出來時使人毛骨悚然。嘔吐在她體內翻滾不已,但她必須忍受。她一旦嘔吐,那麼吳全的嘔吐必將更為兇猛。她看到對面的塑膠雨布上爬動著三隻蛐蜒,三隻蛐蜒正朝著不同的方向爬去。她似乎看到蛐蜒頭上的絲絲絨毛,蛐蜒在爬動時一伸一縮,在雨布上佈下三條晶亮的痕跡,那痕跡彎曲時形成了很多弧度。”還不如去死。”那是林剛在外面喊叫的聲音,他走出了簡易棚,腳踩進雨水裡的聲響稀哩嘩啦。接下去是關門聲。他走入了屋內。
“林剛。”是王洪生從簡易棚裡出來。
“我想死。”林剛在屋內喊道。
她轉過臉去看著丈夫,吳全此刻已經仰起了臉,他似乎在期待著以後的聲響,然而他聽到的是一片風雨之聲和塑膠雨布已經持續很久了的滴滴答答。於是吳全重又垂下了頭。
“王洪生。”那個女人尖細的嗓音。
她看到丈夫赤裸的上身佈滿斑斑紅點。紅點一直往上,經過了脖子爬上了他的臉。夜晚的時刻重現以後,她聽到了蚊蟲成群飛來的嗡嗡聲。蚊蟲從傾瀉的雨中飛來,飛入簡易棚,她從來沒有想到蚊蟲飛舞時會有如此巨大的響聲。
“你別出來。”是王洪生的聲音。
“憑什麼不讓我出來。”那是他的妻子。
“我是為你好。”“我也受不了。”她開始哭泣。“你憑什麼甩下我,一個人回屋去。“我是為你好。”他開始吼叫。
“你走開。”同樣的吼叫。他可能拉住了她。
她聽到了一種十分清脆的聲響,她想是他打了她一記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