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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牆上喘息了很久,才道:“你娘過得怎麼樣?”
“她過得很好,你不必掛心。”
他自嘲地勾起嘴角,又過了許久,又輕輕問道:“她呢?”
我的目光落在他青黑的胡茬上,他這個模樣,與姨娘說的提拔疏闊半點沾不上邊,玩弄衣服上的紐扣,嘟囔道:“哼,你更不必擔心姨娘了,神君恨不得日日管著她,生怕讓別人覬覦了。”
說到“別人”的時候,我瞥他一眼,他好像沒聽進去一般,又走神了。
在這冰雪牢籠中,醉生夢死的日子已經過了二百年。
與繁重的刑罰相比,“遺忘”似乎才是更重的處罰,在這人跡罕至的禁地,沒有法力、形同廢人一樣的生活著。沒有拴住手腳又怎麼樣,這裡常年沒有活物,他一個人在單調交替的黑暗與光明中,過了二百年。
如果不是眼前這孩子打破寂靜,他甚至以為,一輩子都要過去了。
從難以置信,到放棄掙扎,不過也只用了二百年,溫玉和他失敗的人生一樣,都是灰暗無光的,又像是暴露在外的刀疤,想起來只覺得刺目。
假的,他追求的一切都是鏡花水月,是一場匪夷所思的笑話。
可笑的是,在這一片灰暗中,唯有的一點亮色竟然是在夢裡。
他夢見年少的涼玉站在大石溪裡,她一手將裙子提在大腿根,一手空出來朝他潑水,頭髮上、臉頰上全是晶亮亮的水珠,笑得那樣明媚。
水潑在臉上的清涼感是真的,浸在眼裡的苦澀是真的,曬在頭頂的陽光也是真的,她的笑聲也是真的,他抱住她、貼近她溫熱的身體的時候,那一雙小鹿一樣的眼睛和砰砰直跳的心也是真的。
他夢見她在三月裡拖著風箏瘋跑,故意把風箏墜在他的院牆內,又站在門口叫他,叫不應了,就輕手輕腳爬上牆,推開他閣樓的窗往裡探頭探腦。
被他發現的尷尬和厚顏無恥的辯解也是真的。
那時候她還小,他的人生還是有溫度和色彩的,還是最真實不過的。
跟他走在一起的時候,她喜歡揹著一隻手,踢踢踏踏,像在跳舞,她的髮絲和眼眸都漆黑,看向他的時候,眼裡會突然迸發出一道光,像噼裡啪啦綻放的煙火。
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他甚至連她紗帽下被露水浸溼都發絲都記得。
這些褪了色的記憶,還是會被夢裡無意識的他拼命抓住,像是三九寒天裡瀕死的旅人,緊緊抱著一團救命的星火。
這些夢使他惱火,他掀翻桌子,打塌了洞口厚厚的積雪,可是長日漫漫,他縱使氣急敗壞,也無人訴說,誰也不會在乎他到底怎麼想的。
他已經被遺忘了啊。
他的心臟又開始痛,堂堂北辰君有一顆殘破不堪的、再也無法有力跳動的心臟,每時每刻折磨著他。這是拜她所賜,長劍貫穿他身體的瞬間,她眼中滔天的憎惡變成日後永久的夢魘,她的嘴唇輕啟,笑容毫無溫度:“北辰君,被人欺騙的感覺如何?”
她早已不是她了,夢裡那個有著熾烈溫度的少女已經被他一碗可以散去魂魄的薑湯殺死了,現在的她再也不會多看他一眼,她的溫情和笑容,只會對著鳳桐。
這是對的,那個人珍惜了他不曾珍惜的東西,而她已大發善心、以德報怨地為他找了完全的藉口:他沒想清楚,犯了錯誤。
只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你……幫我帶一句話給她吧。”
我有些詫異:“什麼?”
他的嘴唇輕啟:“對不起,還有……”他的臉上劃過很多情緒,半晌,卻泛起一個極為苦澀的笑,“沒有了。”
他讓我感到渾身難受,一種難以言說的疲乏的無力感,我轉身背對著他,故意放慢了腳步,“我該走了……爹。”
一陣委屈的淚水莫名充斥了我的眼眶。
季北辰看著男孩的背影,一時失神。
也是下雪天,娘撐了一把傘,看著試煉場裡傷痕累累的他,臉色偏執中又帶著一絲狂熱:“北辰,你要爭氣啊。”
雪落了他滿身,他累得精疲力盡了,被打退的兇獸蟄伏在一旁,他細細密密的傷口在雪天中凍結。仰頭望著灰濛濛的天空,耳畔是柵欄外的小孩們模糊不清的嘲笑。
爹爹是個醉鬼色鬼,可是天罰卻降在他身上,明明那麼努力了,明明已經用盡全力了……
五百歲仍沒有階品,屢戰屢敗,病痛纏身,早已是眾人眼中的笑柄。母親天天哭,夜夜哭,打他罵他,他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