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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碧雲看她喝的很歡,心裡很滿足,總算沒有先前那麼愧疚。
第9章 弱者
熊碧雲最近常常會想到死。
年紀大了,身體越來越糟糕了,死的念頭,也越來越強烈。
其實這幾年過的不錯,她已經很久沒有想過死。上一次自殺還是在二十年前。自從兩個兒子都結了婚,唯一的女兒秀英出嫁,她便越發感到孤獨無助。強烈的痛苦無處訴說,她便又想到死。
熊碧雲至今一共自殺過兩次。
第一次是在二十五歲。
楊文修打她。
楊文修經常打她。自從十七歲結婚,除了第一年沒捱打,之後便經常捱打。不是打就是罵,厲聲呵斥,她見到丈夫就像見了鬼,大聲不敢出,大氣不敢喘。
丈夫比她有文化,比她有本事,她不敢反抗,只能忍著,躲著,怕著。但是那一次打的太狠了,楊文修直接將她踹在了地上,先是猛甩巴掌,而後上了腳。手腳不夠發洩了,又從柴火堆裡找了一根黃荊棍子,足有三四公分粗,他拿在手上,就跟打牛似的,抽了她整整一個小時。
三個孩子,像三隻小狗似的,齊齊趴在窗子口,爸爸呀,媽媽呀,哇哇呀,哭的陣仗滔天。她疼得很啊,被打的滿鼻子滿臉血,骨頭都要斷了,不知道這痛苦要持續到啥時候。她受不了了。她拼盡全力爬起來,跌跌撞撞衝出家門,跑去村頭的大水庫,毫不猶豫,一個猛子就紮了進去。
自然是沒死成,全村出動,將她從水裡撈了上來。
那年她二十五歲。大女兒秀英剛八歲,大兒子春狗五歲,小兒子猴娃才三歲。事後醒來,她其實有些後悔。她死了便死了,三個孩子沒了娘要遭罪了,才這麼大的小孩子,以後日子咋過。
家裡苦啊。
楊文修在外縣教書,一個月也回不來一次,掙的錢自己花了,也不給家裡寄一分。她在村裡,要種地,又要到大隊上工掙工分,一個人忙不過來,只能把三個孩子鎖在家裡,讓姐姐秀英帶兩個弟弟。可就是這樣也難啊,一個人掙的工分供不過四張嘴吃。別人家裡一天吃三頓飯,她帶著孩子,只能一天吃兩頓水光光的清湯飯。她把湯裡的米都留給三個娃,自己喝湯,每天餓的打晃,兩條腿都站不穩。就是這樣,孩子還是天天喊餓。秀英年紀大,懂事一些,餓也會忍著,還會幫媽媽做事,但春狗和猴娃還很小,每天餓的伸長了脖子。一看到對面院子,他二爸家裡開飯,兩兄弟就趴到視窗去看,眼巴巴的望著。他二爸家條件好,是大隊的隊長,經常有乾飯吃,有時候看到兩個侄子可憐,就給他們端一碗,讓他們兩個分著吃。但他二媽不滿意,一看到就要罵:“自己家都沒有得吃,還給別人端飯吃!”並且罵熊碧雲:“又不是乞討的,你娃兒餓了,自個當媽的不給弄飯,整天到別人家裡要飯吃?”
天天罵春狗和猴娃“乞討要飯的!”
熊碧雲能咋辦呢?只能含羞帶愧的受著。
這種事情,她是絕不敢告訴她那個殘暴又好面子的丈夫的。
只是忍,忍不下去了,她就衝去跳了水庫。
這次自殺,讓楊文修足足收斂了有兩年。
還不到兩年,一年半吧,很快迴圈又開始了。
打。
天天打,月月打,一看到就要打。平常他不在家,一回來就是罵人,打人。揪頭髮、扇耳光都是輕的,拳打腳踢來一場,三天下不來床。隔三差五臉上都是青的,不敢出門去見人。楊文修,一個教書的,走到街面上去,也是有頭有臉的。說句不怕高抬的話,是文化人,誰見了都要尊稱一句“楊老師”,然而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這麼大的戾氣,專對老婆下狠手,一動手就往死裡打。
第二次她選擇了喝農藥。楊文修在家,發現了,緊急將她送到鄉鎮衛生站洗胃搶救。
這次自殺給她帶來了汙名,因為村裡人都知道了她愛鬧自殺,又總是命大死不了。楊文修嘲諷她說:“懦弱的人,連死都死不利索,一輩子沒出息的樣。”
楊文修說:“我要是自殺,我不會去跳水,也不會喝農藥,還專門等別人來搶救。”
他指著廚房那把獵。槍——黑色的,銅管的獵。槍,他問她:“你看到那把槍沒有?我要是自殺,我直接將槍膛上滿火。藥,對著自己的腦袋開槍,一槍斃命,這才叫乾淨利落。跳水喝藥算啥?窩囊廢才選這種死法。”
那天晚上,熊碧雲悄悄琢磨了那獵。槍。
摸到冰冷的槍身時,她感到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