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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教會了你吹笛子。”

她做了一個鬼臉,顯然覺得我的話完全是胡說八道,可立刻她臉色一變,低頭想了一下,居然出乎意料地點了一下頭說:“當然,也許……不能說它教會了我什麼,只能說它讓我領悟了一些音樂的真諦……”

“這還不算教嗎?領悟真諦,沒有比這更珍貴的給予了,單憑這一點,你就是忘恩負義。”

她橫著眼睛提高聲音說:“如果我忘恩負義,能回來賞雪嗎?”她顯得有些激動,“我發現你這個人比以前更不懂道理了。既然你以嶽麓山主人自居,就該有山的大度和包容,可你呢,老朋友久別重逢,一見面就指責人,胸襟狹窄,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忘恩負義呢。做什麼嶽麓山的主人,你連它的一草一木都不配做。這座山落在你手裡簡直是糟蹋了!”

我被她罵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平心而論,她的話有些道理。越想越不明白,跟她的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值得這樣在乎嗎,何必要今日之快事為先前之憂苦買單呢!我覺得自己的心態的確出了點問題,本來我已經梳理得十分平靜了的,可見面之後多少起了些變化,這顯然是我的不是,她確實沒有錯。即使把事情放到從前去說,她都是沒有錯的,因為那個晚上,我躲在暗處對她和那個男子進行的一通狂風暴雨的攻擊早就把我們之間的瓜葛一筆勾消了。

我在亭子裡看雪。她在亭子外看雪。我很怕她為剛才的口角下山去,這一去恐怕就是永不回返的一去了。其實人家倒不像我想的這樣小心眼,她在外面玩了一會雪,後來就進到了亭子裡。

“我一直把西北風當成多餘之物,今後看來得改變看法了。”我自以為很幽默地說。

“你應該改變的看法遠不止這一點。”她冷冷地說。

“既然如此,那我還是什麼都不改最好。”

“為什麼?”

“這是我今年花了整整一年時間得出的經驗。年初我總結了一下自己的人生,對自己很不滿意,尤其對自己的性格,我的慘狀完全就是性格造成的,我敢肯定你絕對想象不出我對自己的性格有多痛恨。於是我試著學習那種大眾化的性格,學習人們說話的語氣和處世的方法。剛開始,我感到很愉快,以為終於悟出了人生的道理,得到了處世的真經。可很快我就發現不是這麼回事。一個人,天生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如果非要進行改造,結果只會更糟,好比一顆樹,如果它的主幹是向東傾斜的,你卻非要把它的主幹扭過來,讓它向西傾斜,那它的生長就會變得歪歪扭扭,反而更加難看,當你意識到這個問題,又想改回來時,也許它已經成形了,已經不可改變了,或者說也能改過來了,但那等於白白蒙受了一回損失,什麼也沒得到。我就是這樣,在那種自我改造當中愉快是非常短暫的,我很快就懷疑那種做法了。我非常的鬱悶,渾身彆扭,整個人好像不是自己的,我好像成了另一個人,這個人我原以為自己會很喜歡,哪知實際我厭惡之極。我只能又試著做回原來的自己。一度我痛苦到極點,擔心我根本回不來了,或者能回來,但只能像那個邯鄲學步的傢伙一樣爬著回來。不過還算好,承蒙上天不棄,也可能是我的那種世俗的學習還很膚淺,沒有走火入魔,我的回來還算比較順利。”

“你就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嗎,你的回來也許是錯上加錯,只是你現在還沒有意識到罷了?”

我被她說得心頭一震。老實說我沒想過這個問題,但她一提出來我又立刻覺得很有道理,而且有一點害怕了。如果不幸被她言中,我真不知道那會是一番什麼光景。我半天垂頭不語,兩隻腳不停地搓地下的雪,將一片潔白的雪地搓得骯髒不堪。

“你現在還寫詩嗎?”許久,她大概感覺氣氛不太好,她回山裡來顯然不希望跟我進行這樣的周旋,便提問我文學上的事,以為這會讓我高興一點。其實她這也是戳到了我的痛處。不過她從來都不瞭解我的這個情況,所以也不能怪她,再說我實際也願意跟她談談詩,相對於去探索她剛才提出的那個令人害怕的可能性,這樣一份已經被時間的流水稀釋得差不多了的痛倒較為容易接受。

“詩是我靈魂的潤滑劑,當然不能放棄。你呢,你肯定不寫了,現在你整天忙著談戀愛,哪有閒心玩這玩藝。對不對?”

她笑了起來,是一種很得意的笑,但嘴上又竭力否認:“什麼話,我哪裡整天談戀愛了,你怎麼知道的?”

“我聽人說的。”

“誰說的?”

“這你就不用問了,反正我知道你現在風流快活。不過我不明白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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