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線上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有這般厲害的汙染性,居然將它完全遮蔽了,還攪出滿天的烏雲和風雨。再深沉的愛,再神聖再純潔,也還是需要有那麼一點庸俗的現實的東西給予支撐的。而我現實的情緒全成了骨灰,虛無的感覺已經很難源源不斷地向這份濃厚的興趣提供足夠的營養。別了,圍棋。有一天我撫摸著黑白子說。光滑如玉的棋子給予了我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美好手感,這情景有點像摸著女朋友光滑的陰道說,親愛的,分手吧,又痛又舒服快樂。我差一點回心轉意。可精神世界太空泛了,如果把圍棋收回來,我不知該把它放在什麼地方。我只是將那話做了一點修改,不是永別,以後也許可以破鏡重圓。黑白二子安靜地躲進了一處牆角,一副非常乖巧的樣子,令我心碎。偶爾有友人來訪,想跟我弈上幾局。沒想到它們竟十分高傲,任我千呼萬喚,就是不肯露面。
正是梅雨季節,天空常常莫名其妙地陰雲密佈,再兇惡地響起數道驚雷,拉出幾條慘烈的銀光,將嶽麓山嚇得瑟瑟發抖,幾間茅屋和幾棟磚樓全被震得搖搖欲墜。黃昏,我躺在床上欣賞外面的愁雲慘霧,只覺穿透窗玻璃進來的潮氣已經把我的心浸溼了。窗外前方草叢中有幾顆棕櫚樹,葉片寬大如扇,暴雨落上去,彷彿國樂《十面埋伏》裡的高潮部分,樂點強勁有力,猶如萬馬奔騰,從東方席捲而來,所到之處,無不望風披靡,將這座山峰徹底地征服。這一會我幾乎不敢想象陽光還會到來,因為我認為沒有哪一天的陽光能對付眼前的景象。這樣的雷電,這樣的風雨,這樣的潮氣,彷彿跟嶽麓山上上下下都融為一體,再不會離去。
又一個驚雷,震得我從床上彈起來,又落了下去。
我突然想到了自殺。
這是迄今為止在我心裡出現得最為清晰的自殺念頭,因為它不光來自內心的壓力,還來自外部的威脅,在那一個接一個的雷鳴電閃之下,我覺得我總有躲不掉的時候。人們都害怕自殺,其實這是人們的一種最可靠的自我解放的力量,完全沒必要畏懼它。從前,每當困苦不堪之時,我就會考慮這個辦法。本以為自由可以跟它做個交換,永遠不再受它的騷擾,哪知它又出現了。我真想質問它,既然已經跟自由交換了,為何還如此糾纏不休?我沒有聽到回答,只是彷彿看見這個念頭的根莖突然一下衝破歷史的陰霾戳爛了我少年的幼稚的心靈。 父親變成了一個魔鬼,冷峻的高高的顴骨像兩道堅硬的小山樑,樑上兩隻窟窿裡射出吃人的寒光,他看見我把剛剛穿上的一件新衣服弄髒了,勃然大怒,上來就是兩耳光。我不理解一個父親怎麼能這樣對待兒子,不就是一件衣服嗎,在這樣的困惑中,自殺的想法滋生了出來。那一年我可能不到十二歲。聯想到平素受到的肉體的懲罰和精神的虐待,我決定用死亡進行反抗,準確說是想讓父親永遠活在良心的譴責裡。我選擇了一個霪雨霏霏的下午,家裡沒人,我看著滿山的綠樹,心裡一片死灰,拿出菜刀,跪了下去,用菜刀剖自己的肚皮。我以為剖腹自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哪知竟非常艱難,我劃了好幾下,只在肚皮上留下了幾道刀痕,刀痕上居然連一點血跡都沒有,只是赤紅赤紅的,叫我十分不解,怎麼會這樣呢,難道我天生有刀槍不入的魔法?但我知道這絕無可能,否則我就是什麼仙師或者神道,那是不會有父親的,更不會被父親整得痛苦不堪。後來我經常想,我之所以在這個世界上處處碰壁,可能就跟那次不成功的自殺有關,連死都不會的人又怎麼能辦好其他的事情呢!可悲的是雖然自殺不成,這念頭卻像種子一樣種植在了我的靈魂深處,其生命力就像野外的荒草,無論我怎樣的剷除它焚燒它,都不能使其斷根,到了一定時候它就要冒出來撕裂我的精神乃至於肉體。對於前者,它完全達到了目的,每一次幾乎都是滿載而歸,對於後者,它好像很失敗。可我知道,它絕不會在乎失敗,無論失敗多少次它都會繼續履行它的職責,因為它很清楚,只要有一次弄成了就是大獲全勝。我從不敢輕視它,不過也從不害怕它,我跟它畢竟某些時候有著共同的目標。跟它較量了這麼多年,我甚至覺得它對我的意義不僅在於死亡方面,還在於精神方面,更多的時候精神方面的意義更大,更重要,更現實。因為它就像我的一種精神上的自我按摩,每每在我的精神疲勞不堪之時調劑了我的神經,以一種奇妙的方式解除了我的煩惱,減輕了現實世界給予我的痛苦感受。這一次它又是以這樣的方式出現的,讓我在它的輕輕按摩聲中沉睡了過去。
文學上,我依然非常遲鈍。清風峽的涼風吹不醒我懵懂的文學之心,食堂的辛辣酸苦也沒法刺激我的腦神經。那張老藤椅已經讓我坐得扭曲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