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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歲?”
“四歲。”
“叫什麼?”
“隆人。”
“很像你,鼻子,下巴。”
“健司……”
“我今天真不該來,透,他在客廳可能能聽見。”
“不,健司——隔著門,隆人在玩他的拼圖,他玩拼圖時什麼也聽不見,有時飯也不吃,水也不喝,真的,得不時給他嘴裡塞片蘋果,讓他‘嚼一嚼別乾嚥’,一千片的拼圖,他至少要拼兩天,才拼了一半,他一拼圖真的什麼都聽不見——不要走,健司,這十多年我……”
藤真健司知道,他聽到了他想要聽到的。點兵點將般,他知道,將又一次在對的回合點對了兵。真簡單。太簡單。四片拼圖而已。又一次。他閉上眼,他呼口氣,他將手掌掣住高中時代男友的雙臂,那句“十多年”是不錯的前戲,勝過誰跪下或誰威脅將去跳樓,他有時會幻想他掣著馬韁、船舵、大貨車的方向盤,開往羅馬還是墜向懸崖,是他決定。是他決定。是他決定。
重新睜開眼時,他一件一件穿好衣裳:“透,我得走了。”
“健司,再留一會兒,讓我抱會兒好嗎。”
“正常送我出門,透,我們只是正常採訪,‘記者叔叔採訪爸爸關於公司的抗骨髓瘤新藥’,記得嗎?”
“你的號碼呢健司?尾號0943的打不通了,告訴我現在的。”
“不能讓孩子看出來,透,把上衣穿好,額前的頭髮理一理,正常送我出門。”
“健司,你不想給我你的號碼。”
“深呼吸,透,調整好情緒,記得嗎?你眼鏡也擦一擦,有些起了霧。正常送我出去,才四歲,可千萬別嚇到孩子。”
“你還和從前一樣,藤真健司。”
“把上衣穿好,透,想想孩子,想想妻子,把上衣穿好,不論做什麼,可千萬別傷害到別人呢。”
“一丁點沒變,哈,真的。”
“深呼吸,紐扣都一顆顆繫好,然後正常送我出門,或許麻煩你送我下樓可以嗎?唔,透,我的男朋友還在樓下等我呢,我發了短訊息讓他來接我呢。”
藤真健司很知道,有的人一年當中全是灰暗時刻,有的人隔三差五才添一絲喜色——那一類握不住時刻,等待時刻來垂憐的人;有的人,真的,很少一部分人,全年一小半時光能令自己瀟灑快活。藤真健司敢說他的絕無僅有,他捉握著每個時刻,每個時刻,每個時刻都蘋果樹般種在他手掌心,時刻面向他的唇齒接出果實,巨大的紅色甜蜜果實。
花形透家的院門口,他看到了如約前來的車,隔著擋風玻璃,他如願看見了駕駛席上的仙道彰。他回身墊腳在高中男友臉頰上一吻,徑直拉開車的副駕門坐了進去。車的主人很急,他能嗅出來,長久在演播廳,你能輕易嗅出受訪者緊張、急躁的具體等級,這高等級急切並不由於他,他在心裡數著1、2、3,還沒到4,對方果然已開口:“健司,這次可以答應了嗎?”
他幾乎笑出聲來。真生硬啊,這麼生硬的一句。
“彰,連個鋪墊、過渡都沒有?”就那樣大綱似的撂出來?“這話說的,我剛上車呢彰,都不先吩咐一句繫好安全帶?有失你仙道彰的水準呢。”
上一次聽到仙道彰講這麼生硬的臺詞,仍是五年前。
2004年的最後一天。那天他也快活,或許比今天更快活,那天一連三個《週三不撒謊》的慶功宴,當然也是最好的前戲,在新年來臨之際,那前戲好到令他感到自己像個上帝,上帝心想事成,上帝事業紅火,上帝的身價翻了足足十倍,更別提上帝剛剛和年輕男友順利分了手,分得多麼悲憫,婉約。那晚上帝走上嶋村崎公園的防波堤,是想看看夜間的海,不料他先看到了29歲的仙道彰。
29歲的仙道彰背對上帝,面朝海的方向在防波堤上坐著,身邊放著釣魚桶,釣竿用固定架支撐好,正用無繩電話和人講著什麼。
說來也有十餘年不見了,藤真望著對方背影,想起許多年裡他知道的一點關於對方的訊息。並不來自他的主動留意,因與彩子交好,彩子同三井結了婚,三井又原來是仙道的表兄,這樣的人際“六度分隔理論”,他天然得來的訊息。那傢伙從東大建築專業畢業後,先是去德國讀了碩士,隨後去英國,是在挪威籍建築大師阿里娜·巴祖工作室呆了三四年吧?這一年應當是剛得過一個建築行業標杆類獎項,叫甚麼來著,似乎上過新聞?大約是剛回國成立了自己的建築事務所吧?
藤真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