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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轉身,隔著夜,再熟悉的人,也經不住歲月的摧殘,皆是這般模糊了。
他走近他,走近他,時光赫然停滯,原來竟未曾變過。他依然是卑微,身子依然孱弱似蒲草,從窗子裡透出的一點點風雨便能驚散他的七魂六魄,將他打回原型。
哪裡是什麼叱嗟風雲的將軍,明明依然是那個卑賤的小乞丐,偷了一身戎裝,便以為從此得道昇天了呢。
心頭的恨一下泯滅,是可憐他遭了報應,還是心念那半面塵緣。總之是不再恨了,心頭還隱隱作痛,憐他,惜他,愧對於他。
虹素來是個記仇之人,可遇到嵐,卻變得這般輕賤寡斷。彷彿在前世與這美麗的魔訂了契約,今時來索取了,誒,他要將靈魂都付予他了。
「我和森,第二日有去找過你,可你不見了……聽人說,你死了……」
連屍體都未找到,他們便信了。後頭,傷懷了幾日也便不追究了,這世道,生離死別的上演太多,再善良的人都會被逼變得麻木不仁。
「倒是願意早死了,還能叫你記得……」
「我一直記得,只是而今你長大了,衣裳楚楚,權重望崇,再不似兒時的模樣了。」
虹的話裡還有責咎的意味。面目縱然不變,但整日爭權奪利,再是漂亮的人也能變得面目可憎。
「叫你失望了……」
虹仍是不明白他的無奈。他同他不一樣,是個執拗的瘋子,不妥協,不屈從,似這亂世脊樑上的一根刺兒,不知死活地冒著尖兒,扎得夠深夠沉,叫這世道都為之膽顫。
「不,你能活著……我感到很驚喜。」
虹蹲身,輕輕地梳理他的長髮。嵐仍碎在地上,一片一片,輕渺地好似幻象。虹不急著將他拾起來,只是在原地拼湊著他的碎片,平復著心頭艱澀的驚喜。
他的指尖在他的發從中穿梭,寵溺地好似縫合著失而復得的破碎的玩偶。
他將全身的傷口都開啟,來迎合這洶湧的柔情,血更瘋狂地流。流乾了才好空出這副軀殼,注入一番新的生命,以為便可脫胎換骨了。
他無力地嘆出一口長氣,這口氣續了十年,終於可吐了。他如釋重負,昏沉沉地死過去。
恍惚中察覺面龐一片溫溼,好似春日的綢繆煙雨,一直澆灌到心頭。
夢裡,忽又被疼痛驚醒。他睜開眼,對上虹那一雙多情的眼兒。虹的臉生平第一次離他這麼近,彷彿就要融進他的血肉中去,一陣悸動,不敢動。一亂動,就怕這貼上來的臉會與他錯了位。
可虹又一個起身,離得老遠。他怕他又走,不管不顧地起身去抓他,不料全身的傷口都被牽動,可他不顧得,好似惡夢初醒般地喊著,「虹!虹!——別走!別走!」
虹清清淡淡道,「放心,我不走……只是你身上的傷,需要處理一下。」
聲音卻是異常柔軟的。
原來他正在為他療傷。嵐低頭一看,身子從地上被託到了床上,胸脯敞開著,襯衫兩門襟被撕到兩邊胳膊處,像兩片被撕開的皮,耷拉著,觸目驚心。
胸前的傷口處都抹上了藥,外頭溫溫涼涼的,裡頭灼燒的厲害,那些垂死的血肉正在浴火重生。
用完了一瓶藥,他又開啟另一瓶藥,準備繼續為他上藥。
「整天打打殺殺的人,家裡連個藥都沒備,還是我託你底下的人去買來的。」
嵐卻抗拒地將衣服拉上。
「怎麼了?」虹問。
「髒……你別碰,我自己來。」
虹沒依他,道,「身上傷口太多,有些你自個夠不著。」
「要夠不著,縫合不了,就死了吧。」
話剛出口,嵐便結結實實捱了虹一巴掌。
虹不純心打他,只是急於阻止他的莽撞,語言顯得窩囊無力,只得動手。他方才求死,死神的耳朵是異常靈光的,要入了他的耳,怕小命再也難保。
他的手懸在半空,半響,才生硬地落下,又不知往哪裡去,往他的傷口,還是往他的心上,都不是自己熟悉的去處。不過是兒時一面之緣,現今卻佯裝得這般熟絡和在意。
人的感情吶,真無操守可談。
嵐雖捱了打,可心裡開心。他看到虹眼中盈盈水光,能照出自己的影來。
不料虹卻補上一句,「要死也別死在我前頭……平白又添了我的晦氣……」
嵐心一沉,只當自個是一廂情願,卻不知虹素來這般口是心非。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