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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住了筆,茫然望著窗外的一株芭蕉。暴雨才過,葉子都被打得稀稀落落,頗多蕭條之感。他希望他平安。可他還希望他一如之前的堅持麼?聽來如此矛盾。明知大風浪之前,被衝擊最重的就是聳立岸前的頑強岩石。然而他知道,一個人在嚴酷的身心困境中,堅持的意志才是唯一最可靠的堡壘,是生存下去的全部勇氣。
門外婉貞正在低切跟一對兒女說著什麼,大致是些小心翼翼的解釋——“你爸爸最近情緒不好,他的心臟病……”宋致白不禁心中苦笑:近幾年他的脾氣確是變壞了。原本令玫婚後和父母關係有所緩和,當然她的丈夫也不希望真與宋家決裂,因此令玫懷孕生育了兒子云森後,又經常回家來住。宋致白看在女兒外孫份上,對女婿態度尚可。而女婿李敬之立志從政,借了這幾年黨內拔擢本土“青年才俊”的東風,已經在臺南縣裡參與競選。於是想說服宋致白動用與高層的關係,幫助自己更上一層樓,卻被宋致白毫無餘地地拒絕了。
正因為此,令玫未免含怨父親不通情理,好容易緩和的家庭關係又趨緊張。恰好令琛大學畢業,不久便要去服兵役,李敬之來登門為其送別,見婉貞十分不捨兒子去軍隊吃苦,笑道:“還好是這兩年,蔣公去世後,軍隊不再整天叫嚷著‘反攻大陸’,比我服役時可要舒服得多了。”令琛正是年輕氣盛,聽了這話卻道:“那倒真沒意思了,如果跟學校家裡都差不多,可不是白當一回兵——戴伯伯還念念不忘打回大陸去呢。”
由於弟弟戴銘誠的緣故,繼承乃父衣缽的戴銘訓始終是堅定的反攻派,而令琛自幼和這戴伯伯親近,很受了些影響,便開始和李敬之滔滔不絕說起軍中強硬派的構想,十分的興奮。李敬之出身本土,又是被簡拔的後起之秀,對老一派的固執不以為然,因道:“其實蔣公還在時,大家都已清楚,反攻回去已經不可能了,不過作為三十多年來凝聚意志的手段,不能公開承認罷了——現在謀求對外發展才是正途。”又把話題說到“十大建設”上。令琛道:“聯合國都退出了,又和美國、日本斷交,如果不反攻,單憑一個小島怎麼能發展?何況西方也在鬧石油危機。”令玫這幾年在電視臺做文編,多的是“□訊息”,至此也不甘寂寞道:“不過這幾年大陸也不知亂成什麼樣子,聽說老資格的實權派也是被大清洗,從政府到軍隊都亂得要命,工廠停產,官員被揪出來遊行,當眾‘批鬥’都能打死人……”
一旁宋致白臉色已然十分難看,婉貞不斷向姐弟兩個使眼色,令琛毫無察覺,繼續興致勃勃道:“所以說現在正是反攻的機會——”猛然間“啪”的一聲響,三人同時一驚,宋致白麵前茶水狼藉半桌,臉色已是十分凝肅:“以後任何政治和軍隊上的事,不要在家裡說,想說的就別再進這個家。”說罷站起身,又對令琛冷然道:“真想打仗,想打自己人,乾脆別姓宋——我宋致白養不出自相殘殺的兒子來!”
令琛給雖素來聽話,也給他刺得滿臉紫脹,在姐姐姐夫面前委實難以下臺,小聲辯解道:“是誰一直想回大陸,打回去正合你的意……”宋致白怒道:“還敢講!你懂什麼叫打仗?!什麼叫內戰——”婉貞慌忙喝止道:“令琛,不許再頂嘴!快給你爸爸認錯!”令琛悶著頭一聲不響,宋致白把餐巾丟在桌上,冷冷掃了三人一眼,轉身而去。身後婉貞低叫了聲:“致白!”想來對他也不免埋怨:在她看來,家庭和睦可是頭一樁要事,這兩年她全部心思都用來調和父女親子的關係;宋致白卻為這樣無關緊要的理由大動肝火,實在辜負了她的辛苦努力。
或者是他太過固執,不通人情。在生於和平的青年看來,戰爭是雪地裡的刺薔薇,血色的浪漫,可以聊做蒼白青春裡最炫耀奢侈的點綴。他們不能理解戰爭對於真正經歷過的人的意義——特別是內部的戰爭與動亂,骨肉同胞,乃至深深相愛的人,正站在對面,每一槍一彈都打在自己身上,傷口遲遲不能癒合,殘彈深埋其中,只能長年累月地潰爛。
他不能承受有生之年,親睹這種浩劫重演。哪怕這一生都再也回不去故土。哪怕再也不能見到他。
更何況,那場戰爭,是他們之間的身別與心離。
民國三十五年,八年抗戰後第一個明媚□,也是風雨再來時最後的平靜。
其實也已是危機四伏。之前被國人寄予厚望的重慶和談並不圓滿,國民政府和□邊區小範圍的摩擦衝突始終不斷,“雙十協定”很快就成了一紙空文。然而戰火才歇,百廢待興,全國上下皆盼望“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何況這又是同胞內戰。國事日露崢嶸,民生亦不安穩:或者是因抗戰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