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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饜足地坐在浴桶裡,悠然思索著明日的行程。
宋方覺這一死,梁婉儀就絕了她建築師夫人的念想,理應把注意力移到我身上些罷;她是個聰明的淑女,懂得某些事比緬懷過去更為重要。
一根針,一條命,我和宋方覺的比試已然結束;下面就輪到我和淑女本尊的了。
於我而言,她這樣表裡不一、又懂些知識的女人是最為好猜的。或許她明天就會穿上素雅的白裙,悲悲慼慼地哭上幾日,再在各大雜誌報刊上發表些憂愁的新詩,贏得四方才子的憐惜與愛慕後,就算徹底告別這段過往了。
不出幾日,梁婉儀果真對我變得殷勤起來。
宋方覺的心肺上開了個微小的創口,被一根銀針扼住脈絡逆血而亡,而面板上卻沒有發現針刺的血口,這謎一般的死法引起京師的巨大轟動,嫌犯抓得不少,可誰也沒有懷疑到戲子身上。
宋方覺在學術意見上和《舊聞》相左,雙方互看不順眼,經常寫一些隱晦的詩文來互伐,甚至也曾下過惡毒的咒,他這一去自是有人歡喜有人傷懷;而正巧那天戲院的看客,居然半數以上都是和《舊聞》雜誌相關的學界人士,但他們都說自己是被十三春雨先生邀請去看潘金蓮和十三咳的,和此事絕無干系。
信與不信,還消輿論來評,灰褂來查。
我睡了個不太囫圇的覺到天明,辰時吩咐阿五開門迎客。
孔非聖便急急地從外面闖進來,徑直在我眼前坐下,話未出口,先是長長嘆了一口氣。
孔非聖年長我許多,在這京師乃至天下都是個大人物。當年尊孔復古逆流正盛的時候,他作為孔夫子的後代嫡孫,竟公然站起來反對康公之言,並道:“我信的是科學,不是祖宗;我這脆弱的膝蓋,也只留給自己!”之後就被大總統驅逐,也因此遭受過不少排擠與暗殺,還好過得僥倖,在東洋混過一圈後又改頭換面地回來了。
孔非聖,亦是孔子非聖人之意,他極端的主張不被任何一個學者和革命者接受,只得委身在我一個俗人打理的《荒野》下,偶爾發些豆腐塊的散文罷了。
“宋方覺本身除了風花雪月就不會其他,沒有救國長技,這一死倒是痛快,速新派那熱鍋螞蟻的主張總算能降些溫了。”孔非聖嘆道,“我並不十分可惜,學程以為如何?”
——豈止不十分可惜,簡直是大快人心。
我只微笑了一下不作答。
“速新派換了領頭人尚無足道,如今最難辦的就是新格會的歸屬問題。”孔非聖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聽說《舊聞》的老頭子們一邊躲著灰褂的偵查,一邊積極申請舉薦新格會新會長,這可不太妙,萬萬不能讓好好的新詩落到他們手中去。”
也是,老頑固們連舊體詩都研得不精,把新詩交給他們,豈不是要扼殺在萌芽中麼?
我無奈道:“我這幾日沾了太多晦氣,遞交申請恐怕是不成的;而先生你又和孔門決裂至此,更不可能去討好那些老頑固。”
孔非聖沉吟良久,道:“莫非就這樣流了麼?”
兩人皆是嘆一聲氣。
“……學程,我看你臉色不對,可是休息得不好?”孔非聖嘆息過後,關切地打量著我道。
我側身,撐著下巴疲憊道:“是啊,如今我沾著晦氣,身邊頻頻死人倒罷,連夢裡也總聽些叫魂似的曲兒。”
孔非聖笑道:“曲兒?是哪門子麗人?”
我搖頭:“你說我夢些溫和的倒罷,偏偏都是一些潑辣旦、刺殺旦,一會兒夢到《烏龍院》的閻惜姣,一會兒又是《十字坡》的孫二孃,個個吵嚷得很。”
我還忘了說,這些旦都長著同樣的臉——戲子的臉。
孔非聖聽罷並未多想,與我頑笑幾句便看著時辰起身,夾著腋下的教案出門去了。
我的心神忽然有些不寧。
夜晚我待在書房裡,一邊翻動著面前泛黃的書頁,一邊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煩悶與不安之時,也極力剋制住那紊亂的思緒,想要自己平靜下來。
當院中大門吱呀一聲開啟時,我的身子驟然變得僵硬。
牛筋底布鞋踏在繁厚落葉上的聲音是那樣清晰,時不時夾雜著一兩聲被大煙荼毒過的咳嗽。那人肥碩蒼老的身體在院中徘徊,抬指磕著手中的煙槍,渾濁的眼睛好像正在往我這燃著燈火的書房裡望。
漸漸地,那沉重的腳步聲就近了,彷彿正緊貼著我的門檻,對著那狹小的縫隙窺伺。
——我躲了二十年,終究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