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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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的,讓咱試試。」
「你一個兒,要怎麼說服這麼多人?你去市政廳讓他們廣播,你上中央政府去陳情啊。」我說,不知怎地露出了冷笑,我從不這樣對他笑的。「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的,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和蠻子玩在一起。」
「你儘管笑吧。我反正在盤算著要走。」他淡淡地說。
那時我還不知道,自己為啥一聽到這話就僵在了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說:「你剛剛甚麼意思?」
「自打退學以後,我就在盤算著離開勒庫城。我心頭有件事在打算,現在咱爹孃叫我去沿海打工,我也想存錢上補習學校,正好幾件事一起辦。」
「你打算著甚麼事?」我嗓子乾燥無比,像是喉嚨成了一管菸斗。
「你沒聽見人家說麼,沿海的人見的世面廣,訊息靈通,就連報紙,大概都比咱們多看了那麼一份兩份。碰上了這種民族對立的事,知道咋辦。你聽過一個詞兒吧,叫做『觀念』,就是腦子裡對事物的思想。沿海的人觀念很新,不比咱們綠洲的人守舊,遇上邪門事不是隻會打群架,對這些鳥事有辦法。」小坦說,「原本我下不了決心,現在連你都這樣說了,我才覺著這事真的嚴重。」
我一仰下巴,說:「行,你走。說走就走是吧,離了家鄉也無所謂吧,那你走。」
「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我是為了家鄉才走的。咱們不能一輩子在這裡,把這種鳥事一代一代傳下去。要不是你還得上學,我一定鼓動你跟我走。雅族人和勒庫人,還有城裡的十七個種族,還有城外其他綠洲上的三十來個,這樣爭下去不是辦法,據說其他綠洲都出了人命,只是報紙不寫。都是住在同一塊地兒的人,何苦?到咱們這一代,應該做點甚麼。你說,對不對?」
我站起來,從土炕腳撈出被煨熱了的白酒。挺好,你就走吧,你都被開除多久了,盤算多久了,竟然不跟我講,我到底算是你甚麼人了。「你還和誰說過?」
「你是第一個。」
「要不是我今兒個在大街上罵雅族人,你連我也不說了?」
小坦伸出手向我討酒喝,我心裡恨,不想給,又想自己這麼小媳婦似地,彆扭個屁?咬咬牙把酒瓶子遞過去了。小坦說:「我不知道你們聽了甚麼感覺。我倒是三天兩頭就去火車站打聽車票,想著去哪個城市比較划算。售票大媽都認得我了。」他停了幾秒鐘,「。。。我專揀你上學的時候去車站。」
「列齊要去沿海那時,當下就跟大夥兒說了,有誰反對他?還集體歡送他呢。你專在肚子裡打鬼主意,難道因為你是雅族人?」
小坦生氣了。「你又來了,你又把咱從你身邊劃開了。咱去沿海又不是掙錢那麼簡單。你想想咱們這隊人,就我一個是雅族,偏偏是我說要去學人家怎麼替勒庫族爭取平等,這模樣多難看?」
我不懂,真不懂啊。你想為咱們做好事,還怕咱們取笑麼?我照實說了,又問:「咱就是不懂,到底哪兒難看?你不告而別才難看!」
小坦說:「對,你不懂。你們全不懂。」
他這話一出,我肚裡的怒氣整個炸鍋了,衝著他劈頭一陣罵。你說的都對,我文化程度低,小堯說我們勒庫族就會打架、不懂想事情,力氣光長在胳膊跟腿上,就不往腦袋裡長。你雅族人高高在上了不起吧,替咱們出頭還說咱們不懂吧,這跟學校老師有他媽啥不一樣?跟雅族地方政府有啥不一樣?跟挖咱們礦山的軍隊也是一個調調!都是高等人來打救咱們低等人,教育咱們,分開兩班、派差勁老師、拿雅族語刁難地教育!我肏你妹,你滾回你們高等人的地方去吧!快快住上電視裡那些沿海高階大廈去吧!
小坦拋下了酒瓶子,坐在牆根,抱著頭聽我罵。我差點以為他要哭了呢。想起他是我兄弟,我是他哥,於是我又罵,你他媽咋這麼窩囊,連個屁都不放,我罵你你倒是他媽替自己說兩句呀,你沒話說是不是代表我罵的都對?要是我罵的都對,那你就他媽的給我滾吧!記著別回頭!
——一直到現在我都不明白,我潑婦一樣罵他的那會兒,究竟是氣他瞧不起咱們多些,還是氣他不把和我分手當一回事多些。我只覺得心裡悶得不行,又委屈得不行,我寧可他出手打我,又或是摔上門板拋下我,就是別那樣冷淡又堅定地說,他決心要離開我,離開勒庫綠洲的家。
我拾起酒瓶子,邊喝酒邊罵,罵到都忘了這是自己家裡了。到後來我沒話可罵,他又老不還口,更不動手,太沒勁兒了,我全身力氣不知往哪兒宣洩才好,開啟窗子,發狠將空酒瓶子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