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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未注意到楚萇的異樣,兀自漠然地說道:“你不是要伴寡人左右?解衣侍寢,快點!你……”
他之所以住口,是因為聽到了楚萇再明顯不過地抽噎了一聲,然後一滴淚水從她的下頜滴落在了褥子上。
姚錚的表情在瞬間有些軟化,卻又立時恢復了原先的冷漠,他“哼”了一聲道:“還君夫人呢……紀國就沒有別人了?”
說罷,也不看楚萇是怎樣的形容,扭頭就離開了。
楚萇聽著那烏舄踏在地上漸漸微弱的腳步聲,直到它終於比自己的鼻息還要淺促,乃至強弩之末般被燭火舔舐殆盡。她微微抬起頭,又倒在了榻上——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她的眼眶裡流出,楚萇卻無力去擦,她望著自己黑紅交錯的吉服,上面新繡的鳳凰矜持而驕傲揚起頭上的翎毛,長長的尾羽在雲紋間若隱若現,繁麗得難以言說。
如同自己此刻的心境般,難以言說。
燈火交織出的繚亂光影,還有姚錚適才冷漠話語,彷彿枷鎖和牢籠,將她緊緊困住——謹室時一息尚存的羞澀與幸福幻象,還未從沉沉的土壤中發出幼嫩的新芽,就已經被狠狠地蹂躪枯萎。
楚萇瞪著眼睛,任憑淚水流進散落的髮髻中,她蜷起手指,捏一捏自己的衣袖——那裡,還藏著自己小心翼翼用五色絲線編成的長纓。
姚錚出了內室便被幾個舉著長戟的守衛攔住:“國君不可……”
話音未落,姚錚已經“鏗”地拔出劍來,穩穩地抵著其中一位的胸口,沉聲道:“讓開。”
“國君……”
“寡人說讓開!”姚錚惡狠狠地喊道,“以為除了太后,寡人便不會要你們的命了嗎?!快滾!”
姚錚甩開猶豫了片刻的守衛,卻不知要到那裡暫歇,只能下意識地疾步往自己原先住的偏殿走去,卻發現殿內黑漆漆的不見一絲燈火,透著令自己全身發寒的氣息。腳底的影子被月光拉得瘦削狹長,如同薄刃般劃破了銀灰的夜色。
他打了個寒顫,舉目四顧了片刻,還是往五廟走去。
五廟的燈火,總是不滅的。
姚錚緩緩拾級,長長的吉服衣襬在臺階上蹭出如同雪粒從松針上滾落的“沙沙”的響聲。他覺得步履愈發沉重,想到內室中哭泣的楚萇,高高在上怨毒的楚椒,冷冷注視自己的楚偃,還有曾經在自己面前大口嘔出鮮血的姚鑄……太多太多的人影,在他的眼前攢動著,他們無聲地翕動著嘴唇,自己什麼也聽不見——昏昏的微茫燈火照透了這些虛幻的身影,他最後恍惚看見的,居然是謝揚素衣飛揚的模樣,還有凌厲的劍鋒,將這些焦躁的影子劈作了兩半。
怎麼會想到他?
姚錚晃了晃腦袋——千里關的戰報傳來,魏戎只說還在圍城,卻不知什麼時候能將柘城破了。
原本並不打算非攻下柘城不可,但姚錚就是厭惡莒和那種得意又猖狂的表情,若是能讓隨國的附庸柴國吃虧,也算報過仇。記得一個月前要讓顏瑕去千里關的時候,他鼓著腮幫子一臉不情願,說是這麼早趕著走,連國君大婚都看不到……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不過雖然是打著國君使臣的名號去的,但姚錚卻打算讓他在那裡多待上幾年,這並非姚錚的意思,而是顏共華特地請求的。
“瑕兒那孩子主意多膽子大,卻不知道謹慎和收斂,臣怕他心性高脾氣大,又仗著是國尉之子,大了免不了狂妄,只求國君派他去邊關歷練幾年,就算沒立下功勞,也能好好滅滅他的倔脾氣——走了就別讓他立刻回來。”
姚錚想到這裡,不由得笑了笑——有父親真好。
“國君?”稚嫩的聲線帶著點訝異。
姚錚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已經站在了祖廟庭前,披著厚緞斗篷的姚光正站在廟門的門檻邊,瞪大了眼睛望著他。
“光兒?你這麼晚了待在祖廟裡做什麼?”姚錚也有些吃驚。
姚光一邊吃力地跨過高高的門檻向姚錚走來,一邊努著嘴巴道:“我還想問國君大婚之夜到這裡做什麼呢!”
姚錚怕他冷著了,彎下身子將他一把攬進懷裡,又輕輕地拍一拍他的腦袋,笑道:“寡人的事是你這小孩子能問的?快說,大半夜跑到祖廟來幹什麼?”
姚光揪住叔父黑地紅繡的龍紋衣襟,翻著眼皮道:“哼,我是‘屍’,怎麼不能問‘兒子’來做什麼?國君先告訴我,我才告訴國君!”
姚錚哭笑不得地捏住他胖嘟嘟的臉頰:“又亂來了!宗禮是怎麼學的!還學著要挾寡人了?顏瑕教你的?外頭風這麼大,快進去!”